要打翻重写,但到现在都还没有重写

我从主教宫的墙面上翻下来,墙面很高,任何非技巧与体格兼备之人都能轻易地摔个终身不遂,但这对我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同样为行伍出生的阿尔科伯爵定也无法识别闯入者的真实身份。主教的侄子做贼一样闯入主教府邸可以成为上流社会足足半年的谈资。可是说白了,用别的姓氏、用冠冕堂皇的陌生来访者的身份从正门进入,难道就比确实冠以科洛雷多姓氏的私生子翻墙入瓮光荣许多么。

我想得太多,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多少有些失误,和屁股一起被撞坏的还有个穿着淡蓝色小裙子的疼得龇牙咧嘴的金发小丫头,她走得很快,以至于在我恍惚落下的一个瞬间像一阵白色的属于冬天的风,可现在是夏季,而萨尔茨堡的雪是厚重的沉默的,就像压抑而古板的叔父希罗尼穆斯一样,风从无杂质的空无中飞来飞去,落到脚边,然后被挡回的骨骼刺激得尖叫。

这尖叫戛然而止,远在另一层的内花园似乎起了人的动静,有几个警卫机敏而迟疑地踱步而来,此刻万籁俱寂,我们的呼吸声被藏在促织和夜莺的典礼中,一个困倦的警卫嘟囔着:“或许是有几只鸟打架了。”便回到了自己那个相对舒适勉强能容纳一阵偷摸的好梦的岗位上,我的手也从风口挪下。

她急切地向我投诚:“这座城堡的主人比我有钱得多,我只是在他手底下打工的可怜人。”

我点头:“你穿得既不像普通女仆,也不像情妇。”

她冷笑,脸颊间还带着些晚熟的童稚味道:“您知道他的情妇会怎么打扮?万一我们伟大的主教先生喜欢的是某地的修女,或是膀大腰圆的酒店女招待呢?”

所幸她遇见的是我,对这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对宅邸主人的赌气之情,我觉得有些好笑,“他或许并不是个严格的信徒,并不遵守女色和酒精的戒律,但依我从小与他的接触来看,他审美正常,有些文艺,从不在原则上真正地亵渎上帝。”

她那紧绷的肩膀和胸脯本已渐渐放松,听到后半段话后又颤抖起来,紧张和古怪的愉悦在她脸上织成诡异又可爱的表情。显然,她没有继续一开始的尖叫求助,我这张酷似主教的脸起了很大用处,过去我从来没在别的女人眼里见过这样生动的表情。

“你是科洛雷多的亲戚——你是——”

”算不得亲戚,我想科洛雷多大主教先生未必愿意承认一个从来上不了家族聚会的人,毕竟他的兄长认回我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没有谁希望家族的阴暗面就这么被摆到明面上来。放在几百年前,我的命运与奴隶没什么分别,我只是一个被无限疏远的找不到根的“远亲”,所以我去了军营,而我的叔父最近有求于我,于是我便过来了。“

她很鲁莽地放下心来,像任何从小生活在宫廷而没受过苦的女人一样,显然主教并没用真正刻薄的方式对待过她。金发女子放在胸前的双手散开,几张乐谱纸也随之被按在了裙子上,音符在稿子上张扬地跳动,稿面却很整洁,擅歌的百灵鸟从来不在表演之前打草稿。

“那你怎么会从墙面上翻下来?科洛雷多甚至不让你走正门?可怜的人,你也别叫科洛雷多了吧,我要怎么称呼你?”

我哑然失笑:“对我们这样的人,哪儿有想丢就丢的东西?实话说,科洛雷多不需要我,但我却需要科洛雷多。我不想去维也纳和那些戴着面具的人混在一起,但科洛雷多这个姓氏放在别的地方可太好用了。”

她皱了皱眉:“那是,搬出大笨驴的名号,连侍从们都要温柔谦卑许多呢。”

我们走到月光稍亮的地方,她的眼睛像黑暗中的海,她只在底裙上配了个马甲,领口像睡觉时一般散开,这可不像正常夜间散步的打扮。

我抓住她的手,她下意识想要尖叫又迅速克制下来,急促的短音好像没入绒布丛的剑柄。片刻后她怒视我,表情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我故意老成地唉声叹气:“你的安全意识未免也太不到位了。”

她眉头微挑,随便抽了抽手,发现抽不动的时候有些自暴自弃的急躁:“正儿八经有危险的人不会找我一个没用的小丫头聊半天天,还害怕把管家和卫兵招来,有此等怪癖的,除了大笨驴经常提到的那个侄子,世上恐怕没其他人。”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主教谈起过我?”

少女点头,“自然,他说未来家族能担大任者,唯此子一人尔,”看她笑中有促狭,我只是静待下一步表演,“他下一句就说:可惜有颗天涯浪荡的心!”

“那你怎么看呢?”

“我觉得他管得太多了,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很难有什么好结果。”她眼神暗淡下来。

我点头:“要通过努力才能被施舍得到家族荣誉,才能被认可为一个‘人’,那些生而流着蓝血的人时不会明白的,至于给科洛雷多家族卖命,我还不穷得如此。”

她叽叽喳喳地问了我很多问题,从军营岁月到在外旅行时的奇闻异事,许多经历不靠她提醒,我自己都想不到是那么的曲折动人、引人入胜。等我讲到十九岁那年跟随热那亚商人潜入土耳其人运送香料的船上时,声音因为干渴而略微有些提高,我知道分别的时刻要到了。

她便将她如何逃脱主教大人监管的秘诀告诉我,虽然幼稚得有些用不着(说真的,这样天真的伎俩,也只有她这样不谙世事的女孩才会觉得次次都能骗过那位大人了),但她描述得极为生动,尽管词汇贫乏,语言粗鲁得也不像一个宫廷供职的少女应该有的,我便告诉她如果下次不必再溜出来,因为夜晚过寒的露珠会损害她的脾胃。

“你话太多了”,她摇摇头,“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说话倒真像你那个叔叔。”

我委屈极了,真的有那么像么?

她急得主动把住我的胳膊:“你是个——你是头小笨驴!我们交流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不仅如此,如果你足够聪明就该发现,”我慢悠悠地说,她绝对看不出我心里已经了开了花,“我们彼此是交换了很多故事,你把你父母和姐姐的信息向我透露得明明白白,而我虽然给你讲了很多故事,你却仍对于我的家庭一无所知。”

懊恼瞬间从她脸上浮现,“我这样的家庭,有什么信息值得珍藏的呢?至于您,我想您也不会觉得为这样的家族效力是多么珍重需要深思的事情吧!”

天边已然露出一道显眼的白缝,我知道调戏小鸟的时间结束了。换上正经的面具,我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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