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aph露中心系列的一篇,因为越来越ooc改了原创,主要cp是苏露/白露/露叙露,提及米英,米苏米,米以

是abo,大约苏米是a,白是b,露叙英是o

这里面的露不等于黑塔利亚里的露,同理别的角色也是如此,虽然是按照他们的原形造的但是性格差别很大,而且最后似乎演化为一个简单的言情小说了(大雾)

但是有前几篇文里的梗的影射,看不出来没关系

作者今年没咋看书,所以这一篇终于没啥历史梗了

此篇有前面五篇的梗,观看前可以复习系列前篇

本篇完篇我印象中应该也是18-19年左右,感觉那时候真的很容易写啊啊啊啊!


三十年前一个吻的味道让他记忆至今。

安德烈·波列什金从越来越重的玫瑰香中醒来,感受到其境与历史重合,历史又被推倒重来。法希尔·萨利赫没有看他,而是在喝水,几乎每次他从不正常的时间醒来时,法希尔都在喝水。

“你吃抑制剂了么,”安德烈隐隐有些头疼,身体也不自觉地热起来,“整个大马士革的玫瑰快把我淹没了。”

法希尔把杯子递给他,安德烈庆幸他没什么口气。尽管他们尚有能力拿到足量的水,却因为不必要的浪费而总是苛刻自己的嗓子——他们能不带一杯水穿过整个撒哈拉大沙漠,在1944年,他们无可奈何从捡回来的沙漠上行进时,阿尔丰斯·博度安带着一肚子的仇意和火气亲自证实了这一点。

但当他刚刚吞了一口,感觉喉咙蔓延开火辣辣地疼,那种味道像玫瑰茶兑了医用酒精,喉咙如一把利刃把意识割开了,身体却无可奈何地冷静下来,整个人轻盈地浮在泡沫之上,感受着硝烟的羽翼摩擦着神经,感受弗拉基米尔·波列什金在夜间出海之后,偷偷脱了鞋子从甲板上蹑脚逃出的喜悦和刺激。他们的海军着实比不上戴维斯·康纳利和山本佳子,但伟大的领袖一声令下,他们的长兄去了,用一种审视的眼光,凝神屏息地扮演一个普通的苏联士兵,他偷偷丢下政务,尾随弗拉基米尔来到尽可能最近的旅馆旁。

在那里,他们非同于一般人的眼睛足以看见桥下人的挥手,远处的灯塔照亮了整个黑海。

任何时候开启这段经历都有时光回溯的魔力,在阿勒颇,他能看见明亮的星照耀着古老的城市,夜色中的废墟如同一片不甚崎岖的海,只是没有瓦洛佳在挥手。法希尔遮住了回忆,玫瑰和白麝香的味道被压抑在安全的空间内,潜意识的骚动静静地停止。

“你从哪里走私来的小玩意儿?”安德烈抹抹嘴唇,喉咙的火辣神奇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凉意。

“据说是一个沙特王子研发的秘药。你知道,没见过血的人要么赶着用血洗澡,要么晕血,欲望也是如此,如果欲望最终都要担负起沉重的繁殖本能,那这个世界上结婚的人会少一大半。”

“你直接说是这个人为了不怀孕随便搞研发出了强力抑制剂就好了,”安德烈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看起来像个干净整洁的刚进艺术学院的大学生,正在讨论老师布置的新课题,“把身体的饥渴转变为精神上的饥渴,又方便又安全。”

“您能认为它‘很安全’简直善莫大焉,”法希尔翻开布满笔记和折痕的地图,“我第一次用它时,看见了永世难忘的情形。”

安德烈耸耸肩,上前搂住法希尔的肩膀,抽掉他手上的地图,说一声“睡觉”便把人带到了床上,没有“正事”干的时候,他也喜欢搂着一朵玫瑰花睡觉。他把思考带进了梦境,现在他的心口真的有一朵玫瑰花,被床前的暖炉薰出冷艳的香,枝干上尚且有一颗刺儿未被拔去,皮肉微微渗出的血打湿了他的胸口。

他正要拔去,一直不停为暖炉添柴火的弗拉基米尔打开了他的手,“你把它最后一根刺儿弄坏,它就马上会枯萎了。”

安德烈看着玫瑰花,一种难耐的苦涩和怨恨攥住他,“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玫瑰,却种了玫瑰花,还叫我抱着他睡觉。”

“他?”弗拉基米尔含笑,他把珍贵的檀木、阿拉伯胶木和白桦、雪松的碎片放在一起烧,火中诞生了奇妙的融合感,“它只是一朵花。”

“它是你的花,”安德烈反驳道。

“当你开始接受这朵花时,它就是你的了,”弗拉基米尔见他依然皱眉,从他手中拉过那支玫瑰,摘下一片花瓣,擦干他白色睡衣上的血迹,然后把剩下的一整朵都扔进了火中。安德烈看着火中绽放太阳的光斑,花香揉进光的暖意,随后被刺鼻的焦木掩埋。

“可现在他没有了。”

很快,他抓不住弗拉基米尔了,后者在绞刑架下,死因是过去战争的伤痕一时全部迸发,不到五分钟时间,他匆匆赶来,却只看到了一堆灰烬,很快地从他记忆里流过去。他的墓碑被推倒,安德烈又很快地以亲人和挚爱的身份把他的骨灰盒迁到自家后花园的向日葵田下,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国家意识竟然像活生生的人一样有存在过的痕迹。

这也就是说,死去的国家像被投入火中的玫瑰一样,不会再生了。

他罕见地没有失去梦中记忆,今天俄国人难得比法希尔还要慢,叙利亚人问候完总统一家后安德烈才刚刚醒来,劈头便问他那个药剂是否还有多余,他愿以私人所有的三架民用飞机作为回报,法希尔惊道送民用飞机过于招摇,而他不过是偶然分享了自己的必备品而已,又告诉他他自己从基亚努什·贾拉里手中买来,如果安德烈需要的话,或许要自己努力一把。

安德烈失望地摇头苦笑,对方不是法希尔,他如何提出几个痴人的要求,再说他的情潮已经稳定了许多,此刻再回想起昨日那并无甚绮丽之处的幻境时,又觉得羞愧不已。

他在中东男孩的唇边烙下一个吻,法希尔的嘴里有玫瑰酒的味道,在全副武装的衬托下,有些不合时宜的奢侈感。他屏住了呼吸,这时候若是再长久地停留在信息素源头,就该晕香了,上一次他们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时,弗拉基米尔的身体还未每况愈下,而当他回到莫斯科时,则等来了老大哥的狂风暴雨。

他来不及回到莫斯科先行来到明斯克。总统先生面带微笑,问他是否度过了一个美丽的夜晚,这让站在他身边的兄弟们面面相觑,伊贾斯拉夫先行指责他荒淫无度,而安德烈毫无顾忌地摘下了自己的领带,向他展示那晒得微黑的,除了一条伤疤外几近于光滑的皮肤。

他的信息素藏在清爽的古龙水中,伊贾斯拉夫莫名地感觉到刺眼,他大喊大叫,形象全失,被彼得劝到了休息室里。安德烈大获全胜却兴致寥寥,就在刚刚,他透过手机的实时情报里还能听见东乌克兰的枪声。但等到五个小时以后,他们脸上的最后一点笑容也削去了,糖果商人洋洋洒洒几万词,无非控诉他是如何残暴地侵入了乌克兰人的土地,篡改他们的民族文化,说到最后又开始谈俄罗斯的官僚政治,他们没有民主——安德烈心想你总算戳到了总统的痛处。

两个俄罗斯人手指在手机键盘上翻飞着,总统询问他昨日发情期是否得到了妥善的处理,接着才是阿盟的态度,最后才是法希尔。总统一直对他们的关系有所察觉,但还未有到完全理解的地步,这位雷厉风行的上司与他逝去的兄长有诸多相似之处,比如他们的名字,他们的alpha性别,他近乎执着地认为自己身为alpha应该照顾他们的“俄罗斯母亲”。总统骂他,但总统是第二个发现他的发情期,并把他关在房间里不让戴维斯闯入的人。

那是1993年的事情,那时总统还不是现在的总统。

他明白当时如果不关上那扇门,他会面临什么,戴维斯·康纳利比他曾经所想残忍得多,或许他的躯体是美国人唯一所求不得的,他还曾经向威廉·柯林斯求助过,而优雅的旧贵族劝他服从——很快地,他连这点好气都没了。

“那你就死了心吧,”英国人走向暗潮中,无数双猫头鹰一样的眼睛正如仙女星座朝地球撞向他。安德烈晕晕乎乎,如堕深海,玫瑰的冷香拒人千里之外。

他注意到这股香味,有些恐怖地想弗拉基米尔的玫瑰是否已经找到了真正的主人,但任凭他思索万千,也找不出柯林斯与弗拉基米尔共同存在的那些情景。他甚至猜测那是否是雅尔塔上的一见钟情,但那意味着那唯一的证人,是他目前最不想见之人。

最后的指明星一直向神秘的沙漠指去。

安德烈敲下最后一个发送键,宣告其发情期已经提前结束,引来总统略带担忧和不满的瞪视,他知道安德烈一定用了抑制剂,尽管国家意识的身体不受其影响,但精神上的不稳定多少会波及到当地的天气土地状况。当时正是伊贾斯拉夫痛哭流涕之时,弗雷德里希紧紧地皱着眉头思索,只有阿尔丰斯·博度安意味深长瞟来一眼,无人在意。

伊贾斯拉夫还要抓着他说什么,安德烈听见beta的声音像潮水般哗啦,嘴唇像会动的默片开合,世界回到了二十世纪的辉煌年代。

他深吸一口,原来空间的味道是潮湿的。

这口潮湿的露水最终堵塞了他的鼻腔,阻滞了他的嘴唇,最终封闭了他的意识。

他被锁链锁住了,年代已不可考,弗拉基米尔正在擦拭一把托卡列夫,他们听见房间外有年轻的嘶哑的吼叫声,有人要在苏联最深的疯人院里见美国总统,他用俄语喊,喊到复杂的词汇时,用带着浓重俄语口音的英语喊。安德烈猛然回头看着时光的暖黄悄悄从布满灰尘的窗户里透出来,并产生一种久违的熟悉的快意,他确信自己在做梦,梦醒来之后眼前的人则刚刚死去,因此他愿意长久地留在这个梦境里。就像他以前做过的那个梦,青藤从窗口从弗拉基米尔的袖口疯长。

弗拉基米尔从窗边走过来,吻他的眉角,他们长得相似,但安德烈有一双异色的瞳孔,包裹它们的眼梢像下撇,总是表现出沉静的忧郁。弗拉基米尔第一次教他杀人时,那眼神让钢铁一般的掌权者心悸。

“下一个,他因为在工厂里传播歪曲斯大林同志路线方针的观点被判处死刑。”

安德烈掏出枪,在胸前比划比划,弗拉基米尔握住他的手,“这样拿枪的姿势才对。”

弗拉基米尔此刻咬上他的喉咙,而安德烈亲他的头顶的几缕乱发,“我们还没试过在疯人院里做过呢。”

“我数三下,时间一到你就开枪。”

弗拉基米尔解开他的风衣扣子,手上的玫瑰香气遮挡住了alpha本来的香气,那种清冽的,又冰冷的焦油的气息,安德烈突然涌过千万般委屈,但他憋在心里的时候多了,他本不是这样的人。

“三。”

“放松点,你只需要享受这个过程,”弗拉基米尔惬意地用脑袋磨蹭他的胸肌,时间放慢了一千倍,隔壁的惨叫拉成一条抽象的波纹,绿色野植从墙角裂开。

“二。”

安德烈挤出几滴泪水,进入的过程过于缓慢,没有疼痛,而是一种浓重的,浓重的感觉。浓重到他感觉心脏要超出附和,他看不见弗拉基米尔的正脸,刚才他来不及见他,现在他只能透过自己的胸前期盼那眼睛会因此发光,他知道,如果他能看见,那一定是一双蓝得透亮的眼睛。

门外传来不同的脚步声,他花了好几分钟回想彼时是那东德人与他同行。

那也是一份再也回不去的回忆,1990年,那个人从半颓的墙上跳下,血液一直流到弗雷德里希的家门外 。

旧日的回忆重重相逢,他下意识就要伸手,被眼前的人捂住嘴巴,压住手臂。

枪声就要响起来了,齐格弗里德高声警告着侵入者,他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弗拉基米尔马上就要到达临界点了,被他的反抗激出了狂怒。他的蓝眼睛是饕餮的嘴要把安德烈吸进去,他透过其间看见年幼的安德里克在兄长的帮助下瞄准镜头,眼前站着佩佳以及七个蒙着眼睛的“反革命者”。

“一。”

那颗子弹打进他自己的心脏,血红在眼前蔓开,他睁开眼睛。佩佳俯身睡在他的床边,门外桐叶的阴影盖在他被月光照得发白的头发上。

当他发情期降临时,他现在唯一的兄弟就成了他唯一的专属的保姆,给他喂水,敷热毛巾,买药,必要时还要充当按摩棒。安德烈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没有别的床伴。

他不想打扰自己兄弟的清梦,但他现在还热得发慌,结果他的兄弟先一步自己醒来了,然后不发一言地紧紧抱住了他。他基本不会这么做,宛如视这种正常兄弟之间的行为为一种僭越。

很显然,他也做噩梦了,这正是天时地利。

“快点上床,我想要你。”梦里被弗拉基米尔舔得冒烟的嗓子发出严重警告。彼得轻叹一口气,摸了摸他的额头。

“中途要是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告诉我。”

“做爱能有什么不舒服?”安德烈戏谑地微笑着,搂着他兄弟的脖子又亲又咬,然后突然想起自己这动作真像梦中的施暴者,因而迟疑了几秒。彼得似乎一直心事重重,闷闷道:“你这次发热极度不正常。”

哪儿有什么不正常,他快要糊过去的脑子快乐地想,做爱,至高的快乐,无忧无虑的享受。

这一次他睡了三天,准确地说,是躯体睡了三天,他的灵魂飘在天花板上,当他试图回到自己的身体时,总会被那腻人的窒息的高热吓倒。总统亲眼讲过弗拉基米尔千疮百孔七窍流血死去的情景,也为此刻宛如无机质物体一般的他感到惊慌,他试图要扣留佩佳,最终安德烈不得不强行挤进自己的身体里挣扎着醒来,向总统解释前后原委,随后又陷入黑暗,脱离躯体,此后他再也不能回去。总统得了实情,坐立难安,政府开启了紧急状态模式,而佩佳则自告奋勇要去找法希尔。

他未来得及思索再三,就跟着彼得跳上了专机。

他看着佩佳,佩佳托腮望着窗外发呆,他想起和七个蒙眼人站在一起为他作靶子的更年幼的佩佳,他从小看起来就比他更成熟,只有在弗拉基米尔分东西时,表现出比他更多的渴求,很久以前他以为那是谄媚,现在却意识到那是真心实意的迷恋。

他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写上“瓦洛佳&佩佳”,然后给两个名字框上一个爱心,那个爱心太大,他看着笑了好一会儿,又把“&”擦掉,在两个名字顶上写上“安德里克”。

心终于满满当当了,飞行组成员分隔在前后舱,他一个人在云端之上笑得前仰后翻,带动胸前怀表的抖动,然后笑声停止了,他楞楞地看着窗外,最后擦掉了“瓦洛佳”。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弟弟哭泣。

那只怀表还是安德烈送给他的,当时他们刚刚在一起度过安德烈的第二次发情期,那时候的总统依然还不是总统。他们穿着睡衣依偎在壁炉边怀念弗拉基米尔,安德烈说他想要烧去所有他和瓦洛佳的合照,彼得扭头看他,说你不要可不可以给我。

他怎么会不明白,他最后一次访问苏维埃白俄罗斯共和国时,桌上唯一一张合照是拼起来的,他不知道佩佳撕掉的是谁,或许是伊贾斯拉夫。

就着壁炉他想起无数次欢爱中看着弗拉基米尔的眼睛中的自己,突发奇想,说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给你一套衣服。

然后他们各自收拾整齐,安德烈比彼得出来得要早得多,他知道这件衣服一定触动了佩佳的回忆。

他在客厅里摆弄着相机,当佩佳穿着苏联军服出来时,差点从台阶错层摔下来。

亡灵归乡。

只有那双眼睛在提醒他真实和梦境的区别,理想中那眼睛应该像被点燃的红玫瑰,像红旗被坦克轰击时流下的血。但这里只有两颗色泽不一的浅色宝石,眼睛的主人有一股雪地针叶林里永远散不去的寒气。

“他的衣服还是有点大,”安德烈温柔地笑,“还有一股玫瑰味儿,我最讨厌他喷香水了。”

彼得打开怀表,摸着他唯一一张真正的合照。安德烈猜想他或许还在想着弗拉基米尔,但那张照片清清楚楚镌刻着自己和彼得同舟共济的开始。白俄罗斯人无声地哭到力竭,俯在桌子上宣泄所有的情绪,安德烈看见窗外由蔚蓝变成醉人的酒色。看着“安德里克”、“佩佳”和那被抹去的痕迹慢慢消失。

法希尔·萨利赫的面容看起来比五天前更好些,佩佳握着他的手求他立即随自己赶回,高个子总统向他保证自己会安排好一切,但他面色为难,佩佳便猜测其间另有隐情。安德烈正打算自己悄无声息地去探探,阿尔丰斯·博度安就从远处的休息室里窜了出来。

法国人显然是一个人来的,他向佩佳问好,并特意提到安德烈的发情期是否出了意外状况,以至于前两天未能按时参加后续的多边谈判。彼得气得脸色发白,博度安便从包里掏出那瓶似曾相识的玫瑰香水,深红的液体泛滥着妖冶的光,他拿出来喷了一下,几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好看。

法希尔已经吩咐总统暂时离开,博度安放心大胆地讲了起来,“你是beta所以这个对你不管用,法希尔本来的气味就是玫瑰对他也不管用,要不你再把这一瓶也带回去,我怀疑我上次给他的他弄丢了,不然不至于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彼得厉声道:“第一,我不记得你与叙利亚有什么协议以至于现在出现在这里,第二他很好,现在在克里姆林宫里和总统一起批文件呢。”

博度安笑道:“你瞒得了康纳利,瞒不了我。你以为这香水是怎么来的,中东几乎所有国家意识都知道,但肯告诉你们的却不多,这香水是用来治疗发情期紊乱的,你以为为什么这家伙在法希尔身边什么事儿都没有,回去了就各种问题。”

彼得不明白,但他记得安德烈解体后酒精中毒的那一晚,是戴维斯·康纳利把俄罗斯人带到他面前。

他的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玫瑰味,安德烈自己也想起来了,但是,他确信这个法国人不应当知道。

彼得道:“那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没有酒?”博度安对法希尔吩咐道,叙利亚人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认命地摸向自己那除了招待外宾之外几乎用不上的私藏,“这事儿总体说起来,就是上一代的肥皂剧恩怨。”

彼得转身要走,博度安头疼道:“你不信的话,等他醒来可以质问他,如果你连这都问不出来,这段单恋可真可怜啊。”

高大的身影僵硬在半空,法希尔都瞪大眼睛转过头来。

“我……我爱的人死了……”

博度安安静地瞧了他一会儿,安德烈毛骨悚然,无论他转向哪个位置,他都感觉博度安正透过佩佳看他。

“好,就假设他死了吧,你有你的苦楚,我也有我的苦楚,上一代的戏剧里只有我是背景板,”博度安接过香槟,摇了摇酒杯,“同样是玫瑰,法希尔和他是不一样的,原谅我冒昧评价两位omega。”

法希尔讪笑一下示意他继续,安德烈心想以法希尔内在的脾气心里早就翻过几个白眼了。

“法希尔的玫瑰里还有蜂蜜和白咖啡的味道,很早以前,我就说这是一个温暖的孩子,无论他遭遇如何,”安德烈朝他脸上崩去一拳,可惜穿了过去,“他的味道里还有野百合和安息香,并且粘着一股浓湿的水汽。”

安德烈停下来,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安德烈飘在法希尔和佩佳之间。

“威廉·柯林斯,”彼得说出了那个名字,“国家意识们心里都清楚他是康纳利的婊子。”

“你再敢侮辱他一句我马上把波列什金昏迷不醒的事情昭告给康纳利。”博度安罕见地恼怒起来。

“抱歉,我以为,”彼得低下头沉沉地笑,然后苦笑着抬头,“你们打了一百年仗,我以为你恨他。”

“对,我恨他直到永远。”博度安说,“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在戴维斯家自己的专属卧室里翻到一本《圣经》,然后这个卧室就不再属于他了。”

“约哈斯·拉宾。”法希尔接道。

“他说那家伙去参观了约哈斯的大棚玫瑰园,他便记起来戴维斯曾经在梦里念叨一支未能前往遥远彼岸的玫瑰,于是他去了那个房间,发现那个本来被作为他的另一个家的屋子里充满了另一个人的气息,终于他意识到,戴维斯再也不需要自己的玫瑰气味了。”

房间内突然暗了下来,就像惊雷突然划过四个人的内心,法希尔最先行动起来,“不好意思,战争期间电力系统总是会出问题。”

他去找蜡烛时,彼得和博度安相顾无言。

安德烈坐在地上埋着脸,他未曾想过答案玫瑰的答案是戴维斯·康纳利,那个某种意义上杀死了瓦洛佳的人。他在日日夜夜中看着弗拉基米尔抱着花盆葛朗台数着他的财宝,看着他的脸上多一点前所未有的生气,以至于在弗拉基米尔第一次拉过法希尔的手给他时,他还无端地嫉妒过玫瑰味的法希尔一段时间。

蜡烛亮起来的一瞬间,安德烈看见博度安仿佛老了十岁,国家意识总是年轻的面容配着沧桑的眼神,但他们想要伪装时,也能像三千年前荡着秋千的少女。

“那你完全可以先去找约哈斯,”法希尔道。

博度安摇头:“不,我拿什么理由去找他?所有人都知道我恨威廉……而且,一旦我有求于约哈斯,他很可能继续开出条件来威胁弗雷德里希。”

“那你不可以好好丢掉那些幻想,既然在所有人都认为你和弗雷德里希是一对的情况下?”彼得反问道。

“我实在不愿意看他继续有去无回义无反顾下去,”博度安哽咽起来,“现在我要对弗雷德里希负责,因为他是我的命中注定,但是威廉……再这么下去他会疯的……他前些日子甚至想过让法希尔顺从戴维斯,因为法希尔也是玫瑰的味道。”

如果安德烈提前知道这件事,他指不定在哪个会议上当场指着鼻子骂这个腐朽不堪的英国人——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让对方下不来台了,以往有一次他甚至揍了对方的鼻子,因为英国人无端指责法希尔使用化学武器,后来柯林斯被英联邦人搀扶回去时,他的民众和反对派议员又扔了他菜叶子。

“他可真是个大善人,”法希尔讥讽道,“我过去,等康纳利把我玩到吐,然后世界霸主就对玫瑰过敏了?他怎么自己不去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想要他受到打击,”博度安往后仰起脖子,喉结痛苦地翻腾着,“让安德烈和法希尔把他叫醒吧。”

“这关安德烈什么事?”佩佳问。

“因为他所知甚多。”

这次法希尔跟着佩佳一起回去,白俄罗斯人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股冰冷的表情,但法希尔一旦有问题问他,他倒是直言不讳。他也问法希尔,问他那玫瑰香水的内情。

“那玫瑰香水里有抑制剂成分,如果我没猜错,跟我平日里用的抑制剂是一个成分,这抑制剂的作用一直不很稳定……但安德留沙没有拒绝它。他的抑制剂没有了,我便给他喝了这东西,我猜他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导致发情期更不稳定了。至于这香水,我也不知道阿尔丰斯如何得到这玩意儿的,或许他也去沙特佬那里淘了东西。”

彼得突然暴起揪住对方的衣领,法希尔惊叫着挣扎,双方的脸推进到只有一步之遥,“如果他有什么问题,你就别想回叙利亚了。”

安德烈焦急地看着这一切,但他只是一个灵魂。

法希尔倒是冷静下来,“最好的方法是给他找个玫瑰味的alpha,比如戴维斯·康纳利。”

结果彼得攥得更紧,法希尔干咳几声,几乎要翻出白眼,“这当然不可能,但他一定会醒过来的。因为我用过这东西后也撑过来了,我喝得比他多,估计见到的也比他多。”

这话说得诡异到精确,法希尔下飞机后就径直钻到他的床上,而彼得用快要杀死他的眼神呆在床边,法希尔劝他离开,他冷哼着背过身,抓起多余的枕头俯身而眠。法希尔环抱着他的躯体,安德烈便试着再次回到那具久违的囚牢。

难耐的高热终于消失,法希尔的身体冷得有些异常甚至微微颤抖,安德烈猜想这种症状已经持续了多久,而他竟然没看出一点毛病,一点慌张。

久违的睡眠把他的思考拖入记忆的隧道,那天他身上青青紫紫终于消去了一大半,弗拉基米尔好说歹说终于把他哄去了诞生未久的叙利亚,那个男孩从大马士革玫瑰园的万朵红云中走出来,阳光中的玫瑰气味让他想起二战刚刚结束时的西欧。弗拉基米尔要他握住中东男孩的手,但苏联少年想起自己临走时,又被忽视的弟弟佩佳堵着气不愿意拥抱自己的模样,于是也不愿意与这个男孩握手,他不明白弗拉基米尔对自己的亲弟弟都如此苛刻,却愿意对一个异族男孩展露笑颜。

就国家的年龄来说,他们并不相差几岁,但中东男孩似乎过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默默地退下了。

弗拉基米尔只是轻声谴责了他几句,转头便跟阿斯拉夫(埃及)说话。

外交方面的事情他还暂时插不上手,安德烈怀疑他只是被拉过来陪这个小男孩的,他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还未分化,但那股玫瑰香的成分无疑昭示着他未来的第二性别。

当时,只顾着看这个男孩那过于长的,几乎要垂到脸颊上的长睫毛,心里一阵悸动——今日重温旧事,依然如此,但他同时也听藏在时间深处的兄长的话。

“安德里克现在是人类十六七岁左右,他马上就要分化了,我希望他是个alpha,这样他可继承我的事业,而法希尔则可以为他提供稳定的结合。”

“这话说得奇怪,伟大的苏维埃同志,”阿斯拉夫笑起来,“我们的寿命可跟人类不一样,成长方式也不一样,养继承人做什么,再说了,找个加盟国内的omega不是更好?”

“他们已经是联盟的人,选谁都对另一部分人不公平。”

阿斯拉夫欲言又止,安德烈看得想笑。在一周之后他便经历了分化,变成了omega,就在联合国会议上。弗拉基米尔借故请假,把他牢牢关在专属休息室里,压抑地,疼痛地度过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而顺着对手踪迹寻来的康纳利,寻找安德烈迟迟不得的法希尔事后那混合着惊讶和痛苦的眼神,居然诡异地重合了。

他记得那被窗帘遮下的所有罪恶,弗拉基米尔公开宣称自己是无神论者,甚至以身作则地犯下这切实的罪恶,在他最爱的弟弟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种子,甚至不知廉耻地说“如果我们变成人类多好,我们可以天天做爱,生子,埋在一起。”但当他看向戴维斯时,就像个偷情被发现的丈夫,而看见法希尔时,又像撕破了脸皮和尊严的长辈。

他那时根本没意识到戴维斯·康纳利对于弗拉基米尔的私人感情意味着什么,他只看见了法希尔那明亮的黑曜石里的寂灭。

时间倒流回一周前,弗拉基米尔和阿斯拉夫闲庭信步,安德烈看着阳光把男孩的黑眼睛照得烨烨生辉,他悄悄地用俄语问道:“这里有没有玫瑰的地方吗?我讨厌玫瑰。”

“你为什么不喜欢玫瑰?”男孩小心翼翼,毕竟他自己就是个香气源。

“只有你的玫瑰让我感觉好些,”安德烈答道,还偷偷确认自己的兄长是否听到,“你这里有没有玫瑰的地方吗?”

男孩笑起来了,那笑容他记了一辈子。

“那可多得去了,待会儿我带你去玩。”

于是安德烈拉起他的手,弗拉基米尔恰好瞟来。

他记得那个男孩幻灭的眼神,当时只是感到心脏扳断的疼痛,此后他们再也未在私下见过面,直到2011年。

法希尔身上还包着纱布,规规矩矩地跟在他上司身后,男孩的总统比起自家总统来高了一大半,却俯首帖耳,看着着实可怜,但他看过的可怜人太多了,不缺这一个。

他刚从乌克兰回来,摘下墨镜和围巾气势汹汹地问对方:“你之前是想投靠西边那群守财奴是吧?”

法希尔的玫瑰气息离他几乎只有半米远了,此时僵持在那不多不少的位置,他久远的记忆调动着情绪,正打算扬长而去,那孩子干脆利落地说了声“是”,然后鞠了个躬。

敬这坦诚到无可挑剔的态度,他还能怎么办?“这里是安德烈·波列什金,我想……或许您以后就得听听我的建议了。”

“只要能维护稳定,为什么都愿意做。”法希尔答道,安德烈的总统满意地点头,这个孩子和中东那群庸才完全不同。

于是安德烈为示友好,主动往前抱了抱他,叙利亚男孩在他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从来没忘记您,从1958年开始,我一直记得您。”

他们搞在一起时战事正酣,新运来的物资给士兵和妇孺们带来欢呼,安德烈从他手中接过一个哭泣不止的孩子,告诉他应该托着孩子的头。

法希尔抬头宛如看见了自己的领航者。

把孩子交给护士之后,他突然抓着安德烈来到自己的帐篷里,喷上几道阻隔剂,然后狂暴地吻上俄罗斯人。堵上他倾尽几十年的思念和爱,在那些只有弗拉基米尔来的日子里,他通过那七分相似的更加孔武有力的冷淡的斯拉夫脸来疯狂回忆那只柔软的手的触感,当他抚摸上两只长大的手时,它们已经变得粗糙,但他依然虔诚地吻着,吻自己那无望的恋情和苦难中成长的青春。他想告诉他他们都是国家,因而他们不在乎贞洁,伦理和性别,他唯一的真正的情敌已经死在红场的雪中,他们都是omega,因此能更好地找到彼此的敏感点,并且在不会满足的欲海中万劫不复。

安德烈被熟悉又陌生的玫瑰气味淹没,无处可逃,他想起弗拉基米尔自己去拷问精神病院的托派时,守卫在卧室里的齐格弗里德给他唱的那首歌。

当那雪落下时

时间不再停留

当雪球涌向我

我深陷积雪中[1]

唱歌的人死在1990年,多少人都被历史所杀。

两个omega相互抚慰不得章法,法希尔知道安德烈不是第一次,但安德烈却不知道法希尔是不是第一次,他主动得像是没有任何omega天性里带的羞怯。当他问起此事时,对方不满地咬了咬他的脖子,于是安德烈陷入疯狂之中,彼此的信息素将发情期勾了出来,手指插在对方柔软的穴里,洁白的胸和蜜色的胸贴在一起,舌头勾着舌头,最后两个人几乎都快要脱水而晕厥时,两个人同时拿出舒缓剂喷雾,两股alpha的气息呛得他们咳嗽不已。

两个人的脸上都残留着情欲的潮红,谁也分辨不清谁是否把尴尬摆上了明面。

“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耶维奇·波列什金。”

“阿尔丰斯·博度安。”

他们恍然大悟,同时说道:“难怪这么难闻。”

安德烈醒来的时候,法希尔正面对面眨眼看他,他做了一个漫长而温馨的美梦,梦里人就在眼前。安德烈正要吻他,彼得推门而入,安德烈突然转身差点震掉了他手上的碗,然后是尴尬的寂静。

“我以为你俩还睡着,这是早餐。”他指指手上的盘子。

安德烈叫他把盘子放下,但彼得以他往日老是不好好吃饭为由硬要喂他,法希尔好笑地看着这对兄弟,自己拿起另一块面包啃起来,随后继续观赏妥协的安德烈被一口一口喂粥的现场,他甚至还有力气抗议为什么法希尔没能得到同样的待遇,佩佳应该再去拿一碗粥过来,突然火起的彼得把碗放下,死死地吻住他的嘴唇,安德烈当宕机,挣扎着要脱出,但刚经历的剧烈情潮实在是让他吃了个大亏,他被吻得奄奄一息,彼得才大发慈悲。安德烈大叫着等他恢复以后一定要揍这个僭越者一顿,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法希尔。

法希尔笑着说:“这次他可帮了你大忙,你打他做什么。”

安德烈再一次哑口无言。

彼得没好气地扔出三瓶香水包装的液体,“博度安刚刚从中东查来的信息,那支抑制剂里有致幻剂的成分,正好匹配信息素失调时的情潮紊乱,所以你们才会做梦,才会陷入长期昏厥。”

安德烈决定不把自己灵魂出窍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但他仍然配合着表达出了惊讶,“博度安怎么知道这件事?”

他敢肯定彼得一瞬间闪过的惊慌,但白俄罗斯人变脸之快令他叹服,“博度安一直给法希尔先生提供信息素抑制剂,所以我去找法希尔先生时,他简单地问了问你的情况,我只告诉他你稍微沾了点‘冥河夜漾’。”

他指指水瓶们,“这是给法希尔先生的,采集自博度安的信息素;这一支给您,是从总统先生那里采集来的;这一支蓝色的就是冥河夜漾,调着各自的信息素用,再做两次梦,把身体里紊乱的信息素都释放出来,以后就没什么问题了。”

“还有两次?”安德烈惊讶道,“一次就够折磨人了,我宁可回去跟弗里茨再打两次仗!”

吞下抑制剂后,情潮未像上一次一样立竿见影地爆发出来,安德烈提议到楼下去散步,于是他们来到了后花园,这里几乎清一色地种着向日葵,在阳光下朝气蓬勃。安德烈和他讲着过去的事情,讲弗拉基米尔有一年把原先的向日葵全拔掉了,种上了玫瑰,结果连续三年只开出了一朵花,斯大林同志来的时候批评他浪费土地,于是他把那一株玫瑰花挖出来放进花盆里,剩余的老弱残株全部埋在地下作了肥料,又种上满花园的向日葵。

“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很讨厌玫瑰花,就为了那么一朵,我每个周末都去挖土摘瓜子的向日葵全不见了,就连佩佳和阿斯哈特都不愿意来了。我后来一直把这件事情定性为,呃,童年的毁灭。实际上在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我心中理想的兄长的形象了,再大一点,我就……”

“你就去勾引他了?”法希尔刚说完,头上就被狠狠地来了一下,“对不起对不起!”

“我就被他抓着办了……”

“那也差不多,就是你被他勾引了。”

“如果是勾引也就罢了,”安德烈突然冷笑,转口便问他1958年以后他与弗拉基米尔的那些会面。

法希尔知道不该问下去了,于是便老老实实地讲起了那段不算愉快的经历。

当他知道弗拉基米尔也支持约哈斯建国时,气不打一处来。当时他和刚建成的大马士革玫瑰园一样年轻,怀着对未来,对权力和信仰的热忱和阿斯拉夫结了婚,对方因为他尚未分化而兴致寥寥,他长日沉浸在自责中,猜想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在玫瑰园里见到波列什金兄弟。他在博度安手下过得不算太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为了保护自己和哈希尔(黎巴嫩),他做了太多违背自己本性的事。他让弗拉基米尔对自己的微笑感到满意,也清楚弗拉基米尔抬起自己的下巴时宛如观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然后安德烈来了,他的眼睛里有两个世界,一个通向蓝色的天堂,一个通向褐色的地狱。他还没被国家意识的世故沾染,他很难得,所以法希尔即刻断定这孩子生活在他兄长的羽翼之下,因此并不对这个人有甚好感。

直到他们谈起玫瑰。

此后的混乱让他几乎要忘却这次白月光一般的邂逅,然后他父亲般的总统上任了,直到现在,哪怕大多数外人都说他是一个独裁者,他依然很感激那个雷厉风行的老人。他把弗拉基米尔再一次请到了此处,这一次没有阿斯拉夫,没有安德烈,他必须独自面对这个看起来并不友好的苏联人。

“十几年不见,你也长大了,”苏联人满意地点头,“你也是个omega。”

“是的,我也是。”他低着头,明白弗拉基米尔为何如此强调这个“也”字。

“作为omega,一个人强撑着一个国度不容易啊,我的弟弟,我有时候都担心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他该如何自处。”

法希尔强忍着眼角的酸意笑道:“您这么强大,怎么会不在呢,您可以一直保护他。”

“任何人都应该备不时之需,这可是那个该死的德国人教给我的道理,谁知道上一刻还在你被窝里亲亲热热谈着条约的人会不会马上背后捅你一刀。”

他拒绝法希尔送上的茶,“我只喝伏特加——真的,我有时候怨恨他是个omega,一个omega怎么能继承我的联盟,但却又只能是他!”

据法希尔所知,最高苏维埃的omega高官比例在世界都数前列,因此他不太明白弗拉基米尔的怨恨何在,更何况……他们是那种关系。

但他只能说:“如果他有需要帮忙之处,感念您的恩情,我也当竭尽全力。”

苏联人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那一次会谈他得到了丰厚的援助,但从此不再谈过私事。直到有一次他被总统塞进了外交队伍,实则是向苏方乞求援助。他来到克里姆林宫前,勃列日涅夫始终不肯同意提供最先进的战斗机。无奈之下,他找到了弗拉基米尔的私宅,在烈日中踩着向日葵的碎花瓣焦灼地踱来踱去。然后,他看见楼上微微撩起的窗帘,那个熟悉的,与弗拉基米尔七分相似的脑袋微微露出,叙利亚人当场楞在原地,他看见那个已经长得更加成熟,更加肖似弗拉基米尔的青年,但他永远不会分辨错,因十几年来他都一点一点描绘着那个玫瑰园的下午的邂逅。那个青年是否看见了他,他不得而知,但他确实矗立在那里,潜意识里想获得更多的关注,很快地,窗前的人换成了弗拉基米尔,他用俄语做了口型,法希尔艰难地分辨着,他说“移开视线,他马上开门。”

他紧张地坐在混杂着焦油气息,白麝香和微量玫瑰味的屋子里,最终如临刑一般把国防部长的原话告诉他:“凭什么北越有的我们却不能有。”弗拉基米尔愤怒得像久未得食的北极熊,他说他想给谁就给谁,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他任何行为。

然后他坐立难安,最终无奈投降,“我相信您会有自己的考量的。”

苏联人岂会不懂他的意思,此刻楼上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法希尔就着“友谊天长地久”的旋律发愣,弗拉基米尔则高声喊道“安德里克,我们在谈要事,快停下。”那琴声却没有即刻停止,而是缓慢地委钝,像是哭断了声的思妇。

援助在一年后到来了,弗拉基米尔从空中通道上给他运来了他们一切想要的东西,军方的家伙们也为新到来的战机欢呼雀跃,弗拉基米尔几乎每天都要到塔尔图斯港口视察,他这种几乎炫耀般的态度激怒了约哈斯,随后一艘船被炸毁。弗拉基米尔恼羞成怒,乃至于调来了重兵,戴维斯听闻之后不甘示弱,双方摆足了架势,战争一触即发。就在法希尔近乎绝望地想第三次世界大战是否就要在他这里爆发时,约哈斯让步了。

他们未能猜想到不到十年,他们的关系还将一波三折。但此刻弗拉基米尔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头一次几乎算是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把水袋递给他,“幸亏我没叫安德里克来,这家伙怕是会直接和戴维斯打起来。

法希尔没料到他会如此评价自己的弟弟,在他印象中,那一直是个温柔的人。

“我可是他的弟弟,他有的一大半恶习我都有,”安德烈笑道,“这个词应该送给你。”

“那么抗议的应该是约哈斯和戴维斯了,”法希尔整理对方乱掉的前发,安德烈惬意地闭上眼睛,突然想起他的生命不知还要走到何处去到何时就连法希尔也会离他而去,而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天也会慢慢忘却这些记忆,就像他忘记了南斯拉夫人,忘记了齐格弗里德当时拿着一把怎样的枪守在他床前,每天怎样执行弗拉基米尔下达的任务一样。他所唯一能确定的是,此刻的行为无关于国家,只要确定这一段关系不会让他的国家蒙受任何战争、瘟疫和天灾的阴影时,他就感到莫名地窃喜,仿佛偷来了一份幸福。

他问:“你第一次喝下冥河夜漾时,看见了什么。”

但他立刻再一次倒下去了。

这一次他先谨慎地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并确定这是自己未来的房间,这个时间段的弗拉基米尔卧室里。镜子里的自己约莫十六岁的模样,脖子上有点点红痕,那时他还没有分化,这对于一个拟人体来说也太晚了些。

弗拉基米尔从浴室里出来,脸上还带着些疲惫,上帝视角的安德烈知道他前一天和戴维斯唇枪齿剑,晚上就回来干了他,因此始终没能恢复过来。但这具身体实时的主人并不知道,弗拉基米尔说什么他都不肯回一句话,安德烈心想若这是梦境为何不能让他尝试另一种可能,但这具身体却始终不听他的控制,如果灵魂也能流汗,他现在整个人怕是都汗津津的了。

弗拉基米尔说:“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而年轻的安德烈回道:“其实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但你为什么不好好告诉我呢?”

弗拉基米尔没有回答,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少年安德烈叹息道:“你总是这样冲动,结果连带着我也常常这么冲动。”

“或许我该把你留给贝利亚同志教育,这一点学我实在不好。”他也叹息着。

结果这句话招来少年和灵魂安德烈的一致抗议,他才好声好气地用各地工业产量指标完成情况哄着自己的长弟。

然而此刻,灵魂安德烈却突然掌控了这具身体,他来不及思考是否应该把逻辑圆得更加合理,径直问道:“你爱戴维斯·康纳利吗?”

“什么?”弗拉基米尔僵住了。

安德烈难受地重复一遍:“你爱美国国家意识,戴维斯·康纳利吗?”他有些痛恨年轻的自己的多愁善感,泪腺发达,软弱得不像个上过战场的人。

此刻他的记忆开始崩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他再度捡起自己的意识时,弗拉基米尔正俯在他身上温柔地耕耘着。他抬头看见床边的藤蔓伸进了室内,阳光偷跑留下了影子。这是个休闲的周日。

他觉得刚才是一场梦,自己不知为何泪流满面,他想擦却擦不掉。

“怎么啦,小哭猫,你好歹是个战士,勇敢些!”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沉静。

“我梦见你死了,我做着你的工作,每天焦头烂额,而且一到发情期就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

弗拉基米尔哈哈大笑,“你是个beta,哪里来的发情期,是不是被我操懵了觉得做omega也不错?”

他是个beta吗?他果真动了动身体,试图从里找出哪怕一点点黏腻的不适感,但是,没有。

他非常高兴,高兴中带着一点莫名的空虚,或许星期天就是如此。但他没时间想那些亘古穿今的大道理,因为他今日格外地爱弗拉基米尔,就像弗拉基米尔爱他一样。

不何时弗拉基米尔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他拉住他的手,苏联人疑惑地哼哼,安德烈把他脑袋捧过来,鼻尖对着鼻尖。“我想多看你一眼。”

苏联人笑了,“天天都看,腻不死你。”

安德烈说:“只要你在这里,看一千遍都不会腻。”

但弗拉基米尔执意要离开房间,因为他听见了门外的声音,安德烈来不及想二楼的卧室里怎么会有敲门声,就跟着弗拉基米尔一起下去。天空一半白得虚无,一半阴得真切,阴的部分有一个被泼着陈血的墓碑。弗拉基米尔跟着去了白的一半,结果没走多久安德烈感觉周围的景物都消失了,弗拉基米尔由走开始变为奔跑,一开始他还拉着安德烈,但过了不久他就甩开他的手,独自奔跑在前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化为一个点,安德烈便意识到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满心疲惫,自嘲地看着自己拿着枪的双手,枪被另一个人的夺取,是不知不觉跑在他身侧的彼得,白俄罗斯人毫无感情地举起枪,随后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流了出来。

世界正在慢慢崩塌,但当他开始渐渐明白这一切时,他抓紧时间问道:“你爱我吗?”

这一次他如愿看见对方的脸色变得惨白,但他终究没能等来这个回答。

当他醒来之后,只觉得自己着实浪费了一个好机会。法希尔还皱着眉头,似乎做了噩梦,安德烈为他盖好被子,径直来到彼得的房间——过去属于苏维埃俄罗斯共和国的房间,彼得正在看怀表,瞧见安德烈之后他马上上前抚摸他的额头。

“怎样,做了美梦么?”

“是啊,”安德烈亲亲他落下来的手,“让我回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所以我来问你:你愿意和我结婚么?”

一瞬间,彼得的表情变得扭曲而痛苦,“我说了我的国民不愿意!”

“我不是说国家层次的合并,不是白俄罗斯并入俄罗斯,我说的仅仅是安德烈·波列什金和彼得·波列什金两个人。”

“你都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彼得嘶吼着,“恭喜你赢过了弗拉基米尔,但我死也不会和你结婚的。”

他还要张口说什么,但彼得抢了话,继续喋喋不休地倾诉着,以极其罕见的悲伤外露讲他的那些痛苦的抱怨:他深爱的弗拉基米尔只把他当做安德烈的仆人,乃至于一根按摩棒,当他为自己的民众谋求生存而迫切的独立时,以为自己终于逃脱了魔沼,最终被普京的一个电话激起了不堪的回忆,看见1972年弗拉基米尔临走前的托付,“安德烈就交给你了”,他最终还是栽在安德烈的身上,一开始是因为他们长得有七分相似,直到某一天他的梦境里不再出现弗拉基米尔。

安德烈还记得彼得宣布独立时的模样,少年没有波罗的海三国的欢欣雀跃,也没有阿斯哈特(哈萨克斯坦)那被欺骗似的惊讶和痛苦。他站在那里签字,简单地跟坐在轮椅上虚弱不堪的弗拉基米尔打了个招呼,随后就一言不发了。

弗拉基米尔对他笑,叫他再走过来一点点,好让他摸到少年的额头和头发,“我到现在才明白,其实你才是最像我的人,可惜你太小了。”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真心实意地笑。”彼得说。

他也是第一次直视这位他爱了几十年的老大哥的眼睛,他的身体被军备竞赛和腐朽的官僚制度掏空,眼睛里还残留着二战时奋战的光辉。你看,彼得,这就是你曾经爱过的一切。

“除了俄罗斯,苏联加盟国没有一个人能称之为大,但我想他并不是那么聪明的孩子。”

如果他在十年前说这话,铁定又要被当做靶子供安德烈练习枪法用,但弗拉基米尔现在坐在轮椅上,因而没人能阻止他那些恶劣而绝望的报复,“我敢肯定你走了之后,他一定过得不好,你不知道他这两年和我们一起看了多少康纳利的著作,本来那只是一些糖衣炮弹,但这家伙信了,我不愿意信也不得不信,因为你实在让人失望至极。”

“你的噩梦就要结束了,”魔鬼闭上一切邪恶倾泻之处,“但愿你们以后各奔东西时,还记得理想的光辉,不要为西方人虚情假意的面包诱惑。”

弗拉基米尔死去时,阿斯哈特是唯一一个前往的加盟国。

“我也让你失望吗?”安德烈轻声问道。

彼得没有回答他,他的另一只手摸到眼前人的腺体,并立即感受到不正常的低温,“你可能得继续喝抑制剂了。”但此刻彼得的电话却立即响起来,他瞄了一眼便把电话给了安德烈。

“喂,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诺维奇?我醒着呢。”

总统告诉他弗雷德里希秘密来访,并且从他言谈之间的慌张来看,他或许并没能提前通知康纳利和博度安,安德烈迅速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再三保证自己目前没事,并承诺马上赶到克里姆林宫。总统说免了,他现在在废弃的苏联精神病院里。

安德烈立刻噤声,只说自己立刻赶到。

他嘱咐彼得和佣人照顾好法希尔,便匆匆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上班族,来到那七十年代以后再未去过的旧地。当他打开那扇生锈的铁门时,看见疯长的野草和坚强的无名白花,旧时代的红色标语仍坚强地维持着最后一点淡淡的痕迹。

网络上的鬼怪之谈似乎成真,阴风下的弗雷德里希瑟瑟发抖,他开始回忆德国人在1961年与兄弟分开时是否便如这般无助。

“1989年时,齐格弗里德给我传过很多很多的小纸条,从墙这头扔到那头,那时候总有很多人挤在那里,我只能时刻提起精神,有一次他给我讲这个精神病院,他说弗拉基米尔似乎在这里拷问一个人,但他一直守在门外,除了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彼得,他谁也没见到。”

“我也不知道,”安德烈淡淡地说,他把大衣披在身型单薄的德国人身上,“你说正事儿吧。”

“戴维斯要制裁你,昨天我们开了私会,尽管我,阿尔丰斯,洛伦佐和海黛(希腊)实际上都暗中偏向你,但我们没法忽略波兰匈牙利和波罗的海等国家的意见。制裁马上就会开始,或许我们需要别的渠道来传递各种信息了。”

安德烈偏过脑袋看他,“有时候我觉得你们就是一群虚伪的两面三刀的混蛋,自己给自己引进难民找罪受,自己把自己前面说的话推翻,被美国耍得团团转。”

弗雷德里希脸憋得通红:“那是因为我们无可奈何地衰落了,冷战期间,我那么辛苦地追赶,最终意识到自己败给的不是信念,而是基础地盘。”

“也是,毕竟这次伊贾斯拉夫闹着进欧盟人尽皆知,你们都不敢多吱一声。”

一阵阴风飘过,弗雷德里希瑟瑟发抖。

“齐格当时就说这是个很邪门的地方,能听见老人的哭泣。他还只是在外面守着,因而难以想象里面会发生什么事。”

“那我带你进去看看?由你来看也是一样的。”

其实内部和那些普通的废弃疗养院差不多多少,墙皮剥落,天花板上的吊灯玻璃几乎要掉光。弗雷德里希走进兄长的噩梦里,感觉自己驱散了一块阴霾。

“但我无论如何都要提醒你们一件事:别想着出兵叙利亚,你们连乌克兰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就不要再逞英雄了。别的不能告诉你,但就我从钟继红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戴维斯马上就要发疯了。你信不信他会把你们的财路给断掉。”

“他现在已经在给我们找麻烦了,还有那个两面三刀的威廉·柯林斯,”弗雷德里希脸上有阴霾笼罩。安德烈哑然失笑,他还记得这个孩子年轻时对英伦玫瑰的迷恋,时过境迁,德国人的内敛和后者的冷艳似乎变成了笑话,“阿尔丰斯巴不得赶他走,但我想着他若离开总会影响到欧盟的方方面面……”

“他本身就是个很特殊的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窗外一片落叶飘到他的马甲上,他随手拈来,记忆碎片突然破出,“齐格弗里德有没有给你讲过他守在我床前时发生的事。”

“哦,有的。”德国人脸色晦暗不明。

安德烈叹气, “你若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博度安那天以私人身份去叙利亚是为了什么。”

德国人有时候比英国人还来得心口不一,用山本佳子的话说就是日耳曼民族特有的傲娇。尽管脸上不情不愿,他还是讲述了齐格弗里德有一天偷偷翻墙过去,告诉他安德烈在梦里要弗拉基米尔滚开的事情,弗雷德里希说这也算不得多不正常,或许苏联加盟国本身就和联盟恩怨纠结,但齐格弗里德突然紧紧地抱住他,告诉他自己突然开始害怕苏联有一天会支离破碎。

“那不是很好么?”弗雷德里希想了想那种可能,心如鼓擂。

“傻孩子,”齐格弗里德的眼眶红了,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抱得更紧。

直到柏林墙倒塌的那一天,他看见那个越过柏林墙的人就这样消失在视线里,他终于明白了那个拥抱的含义。

安德烈拍拍他的肩膀,这个人亲眼见证自己兄长的死去,那或许比自己的回避还要残忍,他想起弗拉基米尔在红场受刑时,自己还躲在苏联驻美国大使馆里,床上苏联勋章旗帜摆得乱七八糟,房间里充斥着酒精气息,自己的信息素,以及怀中的玫瑰。

戴维斯·康纳利拉开那扇门,胜利者和失败者因为玫瑰的气味而亲密无间。

他先是注意到那玫瑰的味道,但他以为那是酒精腐蚀了自己的大脑,因此怀中的脆弱气息被无限放大。他自然也没看见那趾高气昂的alpha信息素收敛了不少,使他免于陷入发情期的泥淖。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彼得神色异常温和,带着洞察世事的深邃。他说美国人把他送回来,安德烈又问他玫瑰去了哪里,彼得愣了愣,说在送他回来的路上被气势汹汹游行的人群挤碎了。

碎了?

他先是脑子一片空白,从1989年开始,他几乎每天都要抱着那盆玫瑰,既痛苦他自己又获得诡异的满足感,现在玫瑰没有了,他……

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第二天,他恢复了正常工作,直到在会议室见到玫瑰味的威廉·柯林斯为止。”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康纳利标记了,但当讨人厌的康纳利身上的味道也出现在一堆汉堡油炸薯条香气上时,谁也没法给康纳利一个好脸色。”

但是,弗雷德里希只是宛如重新认识一遍一样看着他,安德烈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意料之中的事情又会推翻他的认知。

“康纳利的国花也是玫瑰……他本来就是个玫瑰味的alpha……并且他也没有标记威廉。”

安德烈实在是无言以对,但他紧紧抓住弗雷德里希的手,然后疯狂地嗅他身上的气味,当他终于确认到后颈那矢车菊中掺杂的淡淡鸢尾和几乎快要闻不出的檀香木时,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宛如1945年胜利旗帜插上柏林国会大厦时一般,看得弗雷德里希毛骨悚然。

“我们两个都是自愿的!”他又羞又气。

“你们肯定是两情相悦啊哈哈哈哈哈,”安德烈抱着德国人,身高的差距几乎把后者腾空扬起,“这简直是国家意识界的一大盛事,而你们竟然悄无声息,没有通知任何人!”

“这正是我来的第二个目的!”弗雷德里希因为失重而惊呼,“我们想请你来参加一个小小的庆祝活动。”

“我就不去了,我去了谁还敢去。不过你等一会儿,”他在怀里摸索着,最终摸出一个小小的香水瓶,“这玩意儿有助于你们性生活和谐,愿你们好梦连连。”

弗雷德里希接住香水时几乎捂住了脸,安德烈笑了一会儿说真正的大礼会在仪式后送到,甚至调笑说要不要给洛伦佐也准备一份,德国人直接黑了脸,说你恐怕比我还清楚他的心思。安德烈毫不谦虚地点了点头,过一会儿又说起美国大选的事,一会儿便说起伊万卡·特朗普皈依了犹太教。

“戴维斯现在在以色列?”安德烈笑意未消,看上去就像一个快乐的中学生。

“是,他已经去了快一个月了,结果威廉·柯林斯明哲保身,谁都不见,贾斯汀(加拿大)又不具备什么能力,所有找他要钱的,找他寻仇的,求他办事儿的全都挤到我这里了。”

“谁知道威廉·柯林斯是不是被气的。”安德烈真情实意地拍了拍德国人的肩膀。

他们在精神病院里呆到夜色溶溶,两个平时话不算太多的家伙变成了快乐的疯子,嬉笑追逐打闹。安德烈说回去赶紧给你哥托梦告诉他这个所谓的噩梦之乡不过是个精神病乐园,要以非常人的心态来看待,弗雷德里希则说还是跟你一起玩开心,有什么骂什么,跟戴维斯和威廉说话到达目的地要拐十个弯,安德烈开玩笑说谁叫你们特么地都不加入伟大的母亲俄罗斯,弗雷德里希说求求你别说了,我又不敢打你,不打他们都求着我打,打了他们又急着把我拉出去担罪。

别离之时,他就像个酩酊大醉的流浪汉,神秘兮兮地说:“博度安跑到叙利亚给法希尔提供信息素去了。”

弗雷德里希脑子一片浆糊,好容易分辨出安德烈在讲什么,他淡定地点点头,“那就没问题了,毕竟他弟弟太多,总比给威廉提供信息素要好。”

安德烈回去时法希尔架着他的望远镜看星星,俄罗斯的天气晴朗时,星辉甚至能布满天空。他年幼和哈希尔一起蜷缩在母亲的怀里时就认识了星星,母亲在奎特(古埃及)女士那里学习了许许多多的占星术,但她一次也没能测出那个带她过河的男人到底在哪里。

“或许那颗星星已经落下了呢?”他咬着手指说,而母亲眼睛里氤氲着忧伤,继续看她的星星。

法希尔也说不清他为什么继承了这一爱好,但是看星星能让他获得宁静。他也喜欢看天体纪录片,看动辄几十亿岁的小行星撞击另一颗星体,从而产生足以毁灭一千个地球的能量,或许还能从中诞生一颗新的星星,而这颗新星诞生生命的概率又不止分母要拉到多么接近于无穷大。你看,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用一把简单的机枪歘啦啦一扫就倒下一片,苏联人1975年风头正旺时谁能看见他们十几年后四分五裂的未来。

法希尔拉长了声音:“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心脏砰砰跳着,这一次过后,他就该回去了。

安德烈说:“不急,你先穿好正装,我们下去。”

法希尔一头雾水,路过彼得的房间时,他似乎听见里面在放《苏联颂》,颇有穿越的味道。而安德烈把手指竖在唇边告诉他安静下来,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机场。

法希尔无语道:“要是半路突然发作怎么办。”

安德烈变魔术似的拿出一瓶新的玫瑰香水,在法希尔无声抗议的瞪视中,他解释道:“我管弗雷德里希要的,这东西他要多少博度安肯定都会给他的啦。”

“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他们西欧的老爷们在想什么,”法希尔闷闷地说,“博度安又要跟着制裁我,又要给我提供信息素,虽然在我独立后他主动找我提供信息素的事情足以使我震惊了。”

“万一他是想赎罪呢?毕竟他在非洲干了太多坏事了,”在如愿收到法希尔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后,他勾起一个胜利的微笑,“我觉得他就是不想把事情做绝,毕竟连柯林斯都知道审时度势接过钟继红的好处。更何况他肯定想打死威廉。”

他们的终点是阿勒颇,这个城市仍处于激战中,法希尔匆匆吩咐了几句老将军和医院院长便退下去和总统打电话。安德烈这是第一次来到阿勒颇,他记得很早以前他作为一个游客来过这里,那时只是惊鸿一瞥,瞧见阿勒颇卫城上盘坐的狮子,弗拉基米尔要给他拍照,他推说自己有辱古迹,但最终拗不过老大哥,拍下了那张腼腆的笑脸。他们从城墙穿过,看见了蜷曲的四维空间,不同时间的宫殿如迷宫一样排布。于是他提议说我们苏联是否应该修一个同样带有时代特色的政府大厦,弗拉基米尔摆手,说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者怎么能如此奢侈。这导致那个时代除了烈士们的纪念碑,倒没留下来多少真正可以称得上文化废墟的遗迹。

法希尔过来了,安德烈顶着不远处的轰炸声,要拉着他进去再次探秘。从东罗马帝国的监狱开始,到土耳其时代的兵营,再到马穆鲁克时代的马亚德大清真寺,法希尔坦诚地说就连自己都未曾如此细致地走过这些母亲的纪念物,他的大多数时光都献给了无穷无尽的战争和镇压。

当他真真切切地抚摸这些展现在自己身体上的痕迹时,他们已经变成风中的废墟,公元前一千多年前第一个部落定居在这里,远古之风经过炮弹运送而来。新的革命正在上演,各种势力虎视眈眈,把那些淤泥从自己身上摆脱的唯一方法是不断地战斗,因此他没有任何要为自己所辩解的。

当晚他们在无人区搭下帐篷,此地尸横遍野,法希尔开始还要一个个合上那些未合上的眼睛,但最终被内心的疲惫打击到躺在柔软的被褥和大衣里,他们草草地服下抑制剂,从废墟的缝隙里能看到硝烟遮住一半月亮。

“如果有一天我收复了所有的失地……”

然后他不再说了,闭上眼睛。安德烈亲眼见证他的呼吸变得平缓而绵长,就像闻不见腐烂和血腥的气味。玫瑰在这样的环境中几近于腐烂,又催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欲。安德烈再次站起身已经在红场上,弗拉基米尔躺在玫瑰织成的墓穴中,安德烈想要把这些恼人的阻碍扒开,手指被刺破沾上了鲜血滴在洁白的雪上。

弗拉基米尔请求他离玫瑰丛远一点,他在不停的流血,以往安德烈亲过的痕迹,那些战场上留下的伤痕,一栋栋苏联土地的具象化,正冒出汩汩鲜血。

弗拉基米尔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回光返照的余晖,“你来了。”

“我来了,”但他几乎要立刻逃跑,他见过太多人类的死亡也无动于衷,但真真切切见到一个同类的死亡时,基因里的恐惧指挥着他迅速逃跑,这股情绪几乎盖过那些可称温柔的怀念与爱意,以及愤怒的冷漠。

“好好生活,现在你自由了。”他艰难地从坑里爬上来,俯在长满刺的玫瑰丛上,把自己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安德烈请求他别再爬了,他微笑着摇头,嘴里流出一些鲜血,说自己爬不出去的,将死之人也不畏惧多一点伤口。

“我可是个战士啊。”

他说这句话时,整个人都被一种极其闪耀的精神笼罩,他的那些伤口似乎都在发光。安德烈泪流满面,喃喃地重复着两人之间的誓言。

弗拉基米尔嘱咐完那些细碎的话,叫他把头低下来一点。嘴唇碰上了他的,没有血腥气,也没有玫瑰的味道,白麝香与焦油交织在一起,就像他们第一次在加里宁格勒的菩提树下亲吻时一般,那时候齐格弗里德还活着,雅尔塔会议还未举行,戴维斯·康纳利的信件也未被卷入不知名的海中。

那时候只有小雪松和他的兄长,当他问起兄长为何要如此称他时,他说那是一棵不屈不挠地立在雪中的纪念碑。

这个吻跨越了三十年,让他记忆至今。

但那毕竟是镜花水月一梦,他看着弗拉基米尔渐渐闭上了眼睛,玫瑰迅速枯萎,于是他只能捧起一堆又一堆的雪覆盖在他的身上,看着他渐渐被雪遮去了脸。他又想起这的确是个梦境,那么真正的弗拉基米尔又埋在了红场的哪一处呢?

安德烈·波列什金从越来越重的玫瑰香中醒来,感受到其境与历史重合,历史又被推倒重来,法希尔没有喝水,他仍然在看星星。

天空既白,启明星在酒色的黎明中即将落下。法希尔扭头看他,说你醒过来啦,我梦见母亲给我唱诗,吓得刚刚又去废墟里巡视了一圈。安德烈说你听见什么啦,法希尔说是阿多尼斯的诗,我念给你听:

时光拄着死者骸骨的拐杖行进;

铅,在眼睫编就的毯子上大张宴席。

骷髅倾倒着献血,

另一些骷髅在酣醉中呓语。

法希尔说,咱们再次回到这里时,他们会全都变成骷髅吗?

安德烈说,你相信我,等我们回到这里时,他们仍像刚刚凋零去的鲜花。战争的疼痛仍然是新鲜的,伤痛不会因为留得太久而沁入骨髓。因为从古至今人们都唾弃战争,和平才让血脉至今生生不息。

2016年12月16日,他们再次在阿勒颇相聚。

END.

番外一 和星辰跳舞

背景在拉卡解放后


“你打算在这里跳舞?”法希尔难以置信,安德烈兴致勃勃地设置好了自拍延时,抓起法希尔的手跳上背后的钢筋,结果一脚踩空,幸亏叙利亚人敏捷地环抱住这个头脑发热的人。但被炸弹摧残了韧性的钢筋不堪重负,轰然坍塌。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法希尔说:“你又毁掉了我一点GDP。”

“我帮你重建的更多,所以你没有发言权。”安德烈反击道,这时候一大群孩子和脱黑袍的妇女手舞足蹈地过来了,安德烈匆匆收好三脚架和手机,一般来说国家意识的私人信息与公事分布在两个手机上,但总有些时候两个电子设备得交叉点功能。

他正打算牵着自己的舞伴溜之大吉,结果拉卡的人民似乎过于热情了,维持秩序的市民们并不阻止这种重见天日之后的欢欣,几十个花花绿绿的妇女和士兵们人手一个叙利亚国旗,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拿着俄罗斯和中国国旗。

这种情况下,金发白肤的俄罗斯军人自然成了舞会的国王——安德烈有些后悔地想,自己就该把绣着国旗的外套脱掉,他被拉入集体舞蹈的包围圈中,朝着圆心席卷而去,当他被拉至二环左右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与法希尔擦过。

“另一个圈心的客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长得好看吧!”

他竟然无言以对,而且他甚至不得不一直盯着那个配合到天衣无缝的圈子——法希尔跳得极好,不像是在政府里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这种朴素的,可称下等人的舞蹈一样另他青睐,整个人就像散发着温暖的小太阳。这情景让他想起迪士尼的一部动画片,而BGM是远处的枪声,安德烈询问他们舞蹈要几时结束,搂着他的叙利亚大妈说等到几个花心连在一起时就可以啦!

他认真观察了一下,现在最接近圆心的便是他和法希尔所在的两个小圈。

他们跳舞时的姿势有些像某些哥萨克男女们节日时的姿势,两个人并排站着,背对对方,两只左手或右手挽在一起转圈圈,安德烈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本童话书,或者是自己重获了年轻的中古时代。

他努力地往圆心靠时,小圆圈的阻力却驱使他朝另一个方向离去。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法希尔,但愿他没被挤得越来越远。

两个人心知肚明,国家意识的力气比普通人大上不止一倍。如果他们愿意,几秒钟时间就可以碰在一起,但谁也没打破这个小小的僵持,就好像真的被夺去了力气一般。

毕竟此刻艳阳正好,理当纵情享乐。

安德烈的舞伴换成了一个叙利亚士兵,alpha(以人类意义地)紧紧搂住他,安德烈看得出那眼神就像弗拉基米尔看着他的玫瑰花一般,于是突然发力,强行把自己的圆圈带向了最中心,alpha显然被这惊人的力气震撼了,惊愕得差点松开手,但安德烈抓住了他,并巧妙地把他带给了下一轮的omega少女。

他接住了法希尔带着玫瑰金戒指的手,并成功停在最中心。

鉴于两个人都是omega,预想的起哄未能发生。人民们的熊熊八卦之心燃起,高声呼喊推攘两位alpha的名字,其中一个好像便是那士兵。但两个人都扬了扬手中的戒指,并指了指那遮住了脖子的短围巾。

众人恍然大悟,在一片善意的笑声中给他俩戴上花环。笑着放他们走了。

火烧残云,安德烈百般抱怨,两个人总算选了个清净之地,似乎人群和士兵都不会光顾此处。如果忽略掉脚下的荆棘的话,的确是个好去处。

“星星都出来了,这摄像机还能拍出个毛线。”

“开闪光灯吧?”

“算了,那光照肯定打得跟两鬼夜行一样。”

“两鬼夜行又怎样,到时候我们拿ae或者pr来p一下就好了。”

“我觉得不行,这个如果要放到网上去,戴维斯一定能追查到我用盗版Adobe的事实并给我发律师函。”

“那别跳了,收拾收拾回家睡吧!”

“别别别,我家莫斯科飞过去都得五六个小时呢。”

安德烈叹气,管家给他那奇形怪状的旅行包终于派上用场了。

法希尔打着电筒看他拿东西,安德烈依次拿出了一把锤子,一把镰刀,法希尔左脸抽搐起来。安德烈又拿出一个斯大林雕像,一只皮鞋,法希尔右脸也抽搐起来。安德烈摸索了好一会儿,拿出一条鞭子,法希尔感觉自己脑子都抽搐了起来。

“怎么,你打算跳健美操吗?或者敲鞋帮子?”

“等等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啊啊啊终于找到了!”

他拿出两个头饰来,法希尔立刻摇头:“想都别想,我是男的。”

“咱俩都是omega,戴个头饰算啥。”

“你要戴就戴吧,你看它闪闪发亮多好看,特别适合你。”

“我觉得这更适合你,你脑袋比较小,戴起来肯定很好看。”

“我不——我去俄罗斯大人您忘记国家意识社交礼仪三十五条法则了吗!”

他摸着脑袋上的头饰想把它摘下来,但他近期头发实在长长了些,越挠越乱。安德烈叹息着轻抚他的脑袋,给他捋得整齐些。

“你看,我们不开闪光灯,到时候光从脑袋上散出一点点,好歹能把身形录下来。而且他们也看不见我们的脸,所以并不影响咱俩的形象。”

法希尔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道理,但头上发光总让他觉得怪异得紧。

他们又为舞种争执了一番,交谊舞动作太缓慢,拉丁舞又过于热情以至于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有些傻气,芭蕾舞、印度舞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不可能做到。最后两个人决定就跳白日里与妇女和士兵们跳的那种本地舞。

双手交缠,头向后方偏出,两个人通过那微弱的光线看见了对方的眼睛。

一步,两步,谁也没说话,手机外放的中东舞曲隐隐约约地吟唱着,两个人在树下就像磨坊不停地回转,脚步随着秒针一点一点走向未来。

“我的雪松,”叙利亚人突然发声,“你脑袋上长着几颗星星。”

“那么你就是在和星星跳舞,”安德烈回道,“大马士革玫瑰和星星跳舞。”

第二天这段视频便红遍YouTube,最高赞的几个评论对战争中人们依然热爱着生活而感动流泪,也有人认为这是无耻的俄罗斯人/虚伪的美国人的摆拍,但更多人则询问同样的荧光星星发饰在哪里才能买到。

戴维斯·康纳利看到这段视频时正在训斥南美洲几个又对他表示不满的小弟,西蒙(委内瑞拉)说,你看看YouTube上的委内瑞拉人到底是怎么真实生活的,戴维斯说看就看,然而因为推荐那个黑漆漆中泛着点点星光的视频被弹窗送了出来,戴维斯他点错了。

会议室里安静得只剩下那欢快的中东舞曲。

几分钟后门外等待议事的贾斯汀听见了他兄弟有史以来数一数二大的咆哮声。

“安德烈·波列什金!你昨年刨了我家圣诞树灯管就为了做这个!”

END.

番外二 金蔷薇与黑玫瑰

特别提示:威廉的香取材自冥府之路,戴维斯的香魔改自大地淡香水 ,法希尔是柏林少女(……如果它不是玫瑰主调的话我肯定给弗雷德里希了)


法希尔接到威廉·柯林斯的邀请,可以说是国家意识社交关系圈的一件奇异怪事,若柯林斯不曾保密,第二天一定能衍生出许多阴谋论来。

他和威廉·柯林斯仅有的几次会面在联合国会议上,钟继红曾经拍着他的肩膀说,康纳利和柯林斯两个人脸皮太厚,胡说八道的能力太强,因此若当做笑话对待,心里足以好受很多。他的确照做了,但威廉·柯林斯就是有办法气得他的代表堪堪把柯林斯家那点破事儿抖落出来。他知道围观群众一定看得很开心,即使不同情他也会为柯林斯的黑历史感到忿忿。但柯林斯自铁幕之后就像戴了个人皮面具(安德烈语),任凭你谩骂控诉讥讽,永远云淡风轻。

戴维斯撤军之后,他甚至理所当然地接过了叙利亚的驻军任务。一次他们扫荡回来后,安德烈阴沉着脸说这英国人进化得越来越厉害了,过去是便利贴,现在是牛皮癣。法希尔想想美英法各自的来头,戴维斯是冤大头,阿尔丰斯是讨债鬼,这个威廉·柯林斯倒是真真没事儿捡漏吃剩饭的清道夫。

但这种评价都是溢于外在的,正如常人一想起玫瑰一定会想起英伦一样。法希尔看他在潮湿的伦敦吞云吐雾,所有的情绪似乎都锁在了三件套里,他近在眼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在这种情形下你甚至很难和他说什么重话,法希尔偶然撞见过戴维斯和威廉私下相处的情景,美国人像小奶狗一样摇着尾巴,用各种夸张的姿势和语言来榨取omega一点关注。

但如果国王失去了权杖,王冠便是个金碧辉煌的摆设。法希尔可怜他:戴维斯对他如此亲昵甚至表面上让步了自己的尊严,也不过是为了在让英美联盟的双方有个朋友的名号,看上去不像是某种暗示着暴力的从属关系。

在正式的文书上,“兄弟”“姐妹”是最好的评价,其次是“朋友”,鉴于他俩曾经就是破裂的兄弟,无论是明晃晃的“朋友”还是私下里从未正式承认过的那个名词就总有那么一层诡异。

法希尔到现在都未吃一口东西,他看着英国人把面包切成两片,慢悠悠地加上生菜,培根,千岛酱,又压在一起送入嘴里,整个过程中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意识到这是一场无声的嘲笑,因而冷眼以待。

“我问过戴维斯的意见……他说如果你愿意,明天就可以和你进行私下会谈。”他的声音和气场一样凌冽,带着些淡淡的怨气。

“私下会面?在他前几日还抨击过我家总统的情况下?”法希尔冷笑,私下会面,即不通过双方政府正式的文书,仅仅派出几个从属于国家意识本身的直系代表团。因为其多带着私密色彩,多数……未能登上正式文件的交易都在此发生。

“你知道,有时候上司的意见也会和国家意识相左。”

“我倒是听说美国经常有反战组织游行,可一次也没起作用。”法希尔答道。

“所以有时候,国家意识们私下里来的交易甚至比正式场合还要重要,因为总统们可以无视任何人类的声音,但国家意识可以一遍遍地放给他听,并且不会因此而死。”

“你究竟想说什么?”

威廉拿出深红色的玫瑰香水,“这东西你应该认得。”

见法希尔仍然有些疑惑的怒气,他径直揭开盖子,朝空气中喷了一下,那一缕红色的香雾散开,宛如雨后天晴,秋天降临,丰收的果实拍着玫瑰的大棚。那味道逐渐飘在法希尔的身侧,使得少年浑身发凉。

“你不认得这个标志了吗?”他用手指专门框出香水的名称给他看,“金色蔷薇——SA.A”。

这听起来更像一种什么珠宝的名字,施华洛世奇为名媛淑女定制高端产品时,或许会随意从书香墨影中捡来几个异国的单词。沙特王子带他来到香氛室时,那些花样百出又不落格调的名字先吸引了人的心智,气味再使人停驻,汇集所有的香水试管和成品包装时,力量就变成了SA.A。他左思右想,觉得只能是在这时候泄露了自己的气味。

“他们的玫瑰系列香水都不错,不过发货就跟砸幸运彩蛋一样,阿尔丰斯买了十瓶都是‘黑夜玫瑰’,最后暗网上拍卖者揭晓,这一款香水一共只有三瓶,沙特人保留着一瓶,我拿到了一瓶,剩下一瓶被一个体面的绅士买走了——谁也不知道他的姓名,所以有人扬言道,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信息素提供者。”

“我倒是不信那群alpha能闻得出玫瑰与玫瑰之间有什么区别。”

“这话你倒可以留给戴维斯说,”威廉吹了吹红茶,“只有没有品尝过好东西的人才会无端地揣测美食家是否吃厌了美食。”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判这件事情,”法希尔站起来,感觉自己像堕入繁华深宫的牧羊人,“我也不能理解您的作为,看你们像送一道糕点一样源源不断送omega进去,并且为此毫不在意。我斗胆猜测一下,您从博度安先生那里学得最像的作品便是这个。”

威廉终于被踩到了尾巴,尽管法希尔并未预测出是否正是话题的延伸使对方不适。但他确实看见了威廉微伸的眉心和紧闭的嘴唇。

“那么您身为博度安曾经的弟弟,是否被教导过:不要过多地为自己力所不及之事发表意见?”

法希尔垂下头,胸前的吊坠前后晃荡,偶尔反射出窗外的白光。他知道眼前的人某种意义上掌握了他命运纱网的一条四丝线,所以尽管有安德烈作保,但他不能……

“我答应,”他闭上眼睛,想起那个二层俄式小洋楼上被太阳照得发白的脑袋,“您真是满嘴火车。”

他被洗得干干净净,打扮得像个新娘,戴上了绣着银莲花和火绒草的纱头巾,beta侍从们看着他挺翘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眶,又把纱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一半的遐想。实际上他更喜欢那些简单轻便的西式服装,只是他明白,一个泥古不化的卫道士在只做收藏时更满足猎奇者的喜好。

他们又给他喷上“黑夜玫瑰”,这实在是多此一举,而且这冷冽又刺鼻的味道总让他想起威廉·柯林斯。他躺在床上,在等待的时间中全力猜想英国人是如何答应将自己的玫瑰做成了一款非限量的香水,他又仔细地回忆那人的完整的味道,一片玫瑰中若有若无的檀香和野百合就像贵妇人闯进来那个一片墓地。

这种遐想随后被更强大的alpha香打断,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恍惚。他从未知道玫瑰可以如此具有侵略性:不是开放在野土间任人采撷,而像一柄剑插进脑髓中,胡椒和芥末把它搅成一片浆糊,安息香脂在幻境里沉静地涤荡。

他想起安德烈临走时嘱托他的事情,“你自己就是这块战略要地上最重要的财富。”当他并不曾屈服于权力和暴力时,却不曾想过alpha与omega之间本能的吸引是否会成为击垮人的最后一块鹅卵石。

戴维斯只穿着一条短裤,脖子上搭着一块澡巾,他挑眉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勾起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你有你自己的味道,何必再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

他饶有兴致地用毛巾给中东男孩擦了擦后颈、手腕和胸口,直到野百合的躁动完全褪去,戴维斯又摘下他的纱巾,放在鼻边嗅闻。法希尔冷眼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当纱巾从戴维斯手中滑落后,他便试着解开法希尔白色的外袍。

法希尔下意识地打开了那只手,当他意识过来之后,房间里满是风暴欲来的前讯。

戴维斯眼神里布满阴云,“你再来一次?”

但法希尔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蔓越莓在酸咸的热气中发酵。他身经百战,文明的陷落在他身上留下战士的伤疤与艺术家的末日。他以为他可以坦然面对,但在真正面对枪炮口时,他切实感受到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眼前的国家意识同样有能力捏死他,他已经做到过,即使没有死去的,现在已经半死不活,惶惶不可终日。

他莫名地想起了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耶维奇。

“你厉害……但也仅此而已了,”戴维斯笑着闭上眼睛,摇摇头,就像在回忆如何美丽的过去,他突然拍了拍手,“都出来吧,现在有仇的来报仇,没有仇的都制造一点出来。”

窗帘被拉开的一瞬间,各种各样的味道叽叽喳喳地迸发出来,这是世界会议中的常像,但使用掩饰剂是社交场合的基本礼仪,这种完全不加掩饰的热潮更像是某种地下交易的盛况,他看见了不少熟人:阿卜杜拉·阿里(沙特)和他那一群盟友,约哈斯·拉宾(以色列),山本佳子……

“你叫我们过来原来只是看这个,”阿卜杜拉哂笑道,“该拿到的我已经拿到了,今天还是你的秀场时间。”

他的话炸下一连串惊雷,中东国家们交头接耳,多少有些难以置信。法希尔脸色惨白,嘴唇和手如病理性抽搐,那多少带着一点可怜的意味——在法希尔看来却是屈辱。

一些小国和山本佳子没有笑,或许类似的遭遇使他们谨慎地合上了自己肆意戏谑的心态。约哈斯·拉宾琥珀色的眼睛恰好落在光的反射路线上,几乎要看不清瞳孔。戴维斯满意地看着他所造成的骚动,“可惜威尔不在这里。”

“您现在就可以把他叫过来嘛,这样金蔷薇和黑玫瑰都到齐了,我还没告诉你们两种香水重叠在一起的妙用呢!”

戴维斯厉声叫他闭嘴,但阿卜杜拉并非他的跟班,自然也不相让。他笑嘻嘻地上前拍了拍美国人的肩膀,“柯林斯先生自己答应的可不能怪我。”

但戴维斯甩开了他,在沙特人的面子多少有点挂不住之前,他清了清嗓子道,“不论前情,不论交情——你们来选个玩法吧。”

事实上,真没有几个人敢于在两座大山前不自量力,宽敞的卧室里一片寂静,最后还是阿卜杜拉解开了沉默。

“我听说,国家意识的血肉残缺,会导致环境本身发生变化……”

饶是戴维斯·康纳利也要为这句话里的恶意震惊,那种直白的、毫不掩饰的最纯粹的恶似乎应该活在中世纪。

挺身而出的是平日寡言少语的山本佳子:“让他当着大家的面服侍提出要求的人就好……”

相对于见血,这似乎已经是最佳的方案——而且过去类似的事情也不少,在国家意识之间维系的道德体系本身就要比人类淡薄得多,但终归是存在的。

那些沙特的禁脔渐渐大胆起来,有的要他跪在地上匍匐呼唤每一个人,有的要把窗帘拉开,任他赤裸的身体暴露在天光之下,有的要他学猪哼哼,并且戴上猪尾巴……

法希尔冷汗涔涔,感觉意识几乎要脱离身体,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坚持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要答应威廉的要求。尊严比贞洁还要容易失去,被夺走,被侮辱。当他们所有人无法以短暂来圆满一生时,尊严甚至可以用来买卖一时的安宁。他们所做的屈辱的一切或许只是为了这一代的人稍微多一点粮食,在人类政府那里多一点骨气,因为骨气对民众仍然是有效的……

“够了,都下去吧!”

讨论戛然而止。从头到尾没有发声,几乎要把自己变成一个背景板的约哈斯几乎不容置疑地命令着。

“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到这里。”戴维斯挑眉提醒道。

“你所谓的‘好事’就这么无聊,”以色列人冷笑道,“是柯林斯的主意吧。”

“我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对。”

“你当然不会觉得,但柯林斯未必,我不信他忘却了自己的历史……当然,他最终选择了媚俗,但把‘媚俗’掩饰以冠冕堂皇的外衣实在是令人不适。”

他的语气里几乎有一丝丝哽咽,山本佳子不能明白,阿卜杜拉更不能明白,但戴维斯听懂了,他有些无奈地把纱巾捡起来,递给法希尔。

约哈斯扭头离去,戴维斯招呼着一众人离开此地,阿卜杜拉不满地扁嘴,没再说什么,山本佳子明显松了一口气。不久前纷乱嘈杂的声音和气味渐渐抽离了空间,约哈斯第一个到达门边,他轻飘飘地回头一眼。

他们以为他是在看戴维斯,但以色列人的视线对准了戴维斯身后那个裹得洁白的身影:他依然像个不伦不类的新娘,但那块已经脏掉的纱巾被他扔下去了。他坐在地上沉思,赤裸的双脚隐没在阴影中。

法希尔第二日回到了故乡,总统黑眼圈深重,他疲惫,但似乎也很高兴,他朝平板说了什么,接着便把平板交给了自己。镜头后的普京总统看着身前的安德烈犹如看着自己的孩子,后者开心得就像一个孩子,“钟继红又秘密给我提供了九百万美元……”

法希尔张张嘴巴,最终定格于一个感激的笑容。

威廉·柯林斯在第二日收到一条加密信息,画面中的海滨如同一片翻滚的蓝丝绒,他从自己尘封的记忆中找到加利利这个名字。这里很美,远处地平线上的连贯山脉很美,船也很美。

从下端伸出的两只手也很美,白皙而虬筋的手指交缠着略微深暗的带着伤口的手指,两只手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样的纯银戒指。

那下方只有一行小字。

“真正的胜利从来只关乎自己。”

END.


彩蛋 迷情水

晚餐时间已到,他们中止了会议,上司们开始享用国宴。安德烈在阳台上看风景,长长的风衣随风飘摆。博度安浓重的香水提前宣告了主人的到来,但他仍然习惯性地说:“弗里茨,别打扰我——”

“可惜这次是我来,”博度安微笑着,安德烈下意识地里离他远了些,法国人是他见过的最招摇的alpha,“你今天居然不请假,难得啊。”

言下之意颇为明朗,安德烈心下一片冽然,觉得自己被冒犯,正要发作,博度安摇了摇手中的香水瓶,把他内心深处最渴求的秘密一点一点地铺平开来。

他沾了液体的手指轻轻擦过俄罗斯人后劲的腺体,安德烈比他高些,因此他几乎像是贴在omega身上一般。安德烈本来有十种办将他制服,但alpha的气息里却掺杂着玫瑰的味道,他最恐惧又依恋的味道,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对方的体味,而是香水挥发自他后颈的效果。

他像一头未被打败却屈辱蛰伏的野兽,他开口询问博度安香水的来历后,几乎立刻决意要咬断自己的舌头。博度安摇了摇头,告诉他这不过是一瓶普通的玫瑰香水,还是别人送给他的。

“您会随意使用来历不明的东西吗?”安德烈脸涨得通红。

“这与来历无关,只与玫瑰有关——我闻见了你身上的玫瑰味道,并且足以确定,那正是安抚你进入冷静状态的关键。你可能没有意识到玫瑰正是你的适配气味,说真的,如果你是个alpha,我即刻欢迎你到英国抢人去,”博度安把香水塞进安德烈的风衣口袋中,“送你了,不求回报。”

“高贵伟大的英伦玫瑰威廉·柯林斯大人一定与……戴维斯·康纳利阁下相配,这样的omega是瞧不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