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памятник(即《纪念碑》)前身之一,大概写于2015年左右


真正等到那个日子的时候,我的手就好像被施加了魔力一般,动弹不得,原先被计划好的未能按部就班地出现在公共的记录之中。于是我被大街上这股压抑着的狂热的气氛给赶出了圣诞节的狂欢夜。不同于西欧那群乌合之众的灯火明澈通宵达旦,十二月二十五日的莫斯科被厚重的大雪笼盖得暗淡阴郁,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借来的慰安在冷漠的死亡女神面前胆怯唯喏——借来的慰安,谁还记得东正教的圣诞节还要整整十一天才会姗姗到来,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呆在家里,温暖的暖炉旁,度过一个严肃的,又郑重的节日呢?

人最好骗的是自己,最不愿意接受的现实不是“我不能”而是“我能,可是我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这句问话本身就代表了无限的可能性,甚至会让人怀疑自己的信仰和爱存在的本来的可能性,如果我现在就对着那镰刀锤头的旗帜大喊一声:“瞧,可笑的瓦洛佳,现在我没有你了,我依然活得好好地,只是变成了一个意志颓丧的酒鬼而已。”我想不等他气活过来生生抽我一顿,我自己就会被这充满了自暴自弃意味的顽劣语句给吓坏了,然后我会走上老路,给自己灌更多的酒,然后随便跟酒吧里些个年轻的小混混打一架,最后像烂泥一样地等着叶夫根尼娅或者别的谁来把我抬回去,伊贾斯拉夫是不太可能的了,恐怕他本人就是我喝酒咒骂的对象之一。

军队暴力,同性恋厌恶症,抑郁加持,酒精中毒,“那些人”,我的生活。

我知道“那些人”眼里的我和真正的我是绝对不一样的,他们天天都算计着我会算计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的身子。其实这话说得荒谬,我必须要爱上一个被眼前虚假的繁荣所幸福蒙蔽着的(顺便还不忘心机婊一下)的“高贵”人种,因为他们天生就高贵,为什么,因为高贵,所以高贵,高贵是不需要理由的,所以他们的手下败将是卑贱的下种,宿命的敌手就是世纪的邪恶。所以我改邪归正的唯一出路大概就是剃个光头,戴上万字旗红袖章,徒手肉搏一场,然后乖乖的匍匐过去等待高贵的小姐的传唤,上一次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手上正提着一个垃圾袋,随着垃圾袋和场上的苍蝇与蛆虫混为一体之后,我终于轻松愉悦的抛下了这个心理包袱。

像弗拉基米尔·波列什金那么冲动是我再也做不到的事情了,我还有能力打架,但是引以为豪的毅力已经不在了。

瓦洛佳,看着我这么窝囊是否有想要杀死我的冲动呢?

我死了,你回来。我知道有不少人始终惦记着这个想法。

国家死了以后是没有形体的,你会学我一样,在三色国旗上涂上防腐蚀原料,为她的身躯盖上一片灿烂的火红吗?

虽然从哪一方面来讲,我都不是个值得怀恋的人。

哦,我忘了,你比我先死,而我大概永远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把脚下的小石子踢开,石子骨碌碌地向前滚带去一抹扬尘,一直滚到破裂的柏油路的裂缝里去,偶尔路过的行人投去厌恶的目光匆匆而过,难以相信这是我们曾经光鲜亮丽的大街。钟继红上一次来开会时说,基建算是被我吃到肚子里去了。我摸了摸额头,那里越渗越多的汗珠是不满的阴潮在隐隐地积蓄着。烂到骨子里的基建和被丢到九霄云外的自信心在资本主义的暗流下涌动着,从水面的倒影中总是冷不丁地冒出你讽刺的笑脸,然后我眨眨眼睛,幻影就消失不见了。

我想起了白色恐怖的时代,那时候就算洗澡,在最隐秘的地方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时,都能感受到模糊的眼睛刮遍每一寸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