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莫,巨大坑
生而创作的人才能真切理解灵感枯竭的恐惧,萨列里已经连续一个月没写出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了。他睡得少,焦虑日增,甚至无法理解自己三天之前写下的东西,尽管皇帝与贵族们一如既往给予了极为浮夸的赞美,三天之后当他再看到那份谱子的时候,便恨不得每一个音符都立刻从脑子抹去。
“平心而论,那也不算太差,”那个金发青年当时就俯在他胸口轻快地笑着,手指还揪着他睡衣上的扎花,“我可以来帮你!”
那青年自称阿玛迪·莫扎特,正是萨尔茨堡那位小有名气的小提琴教育家的姓氏,很早很早以前,萨列里甚至还有幸与在欧洲巡演的老莫扎特和他女儿相逢。阿玛迪的眼睛和颧骨和玛利亚·安娜几乎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地觉得,或许下一刻应该微笑以表示他的欣喜之情——虽然缺乏一个强有力的理由。而且,众所周知,莫扎特先生仅有一个女儿存活到成年,这就是为全德意志地区所闻名的那一个莫扎特小姐。他们最近的一次见面在三个月以前,谦和有礼的南奈尔作为从小闪耀到大的天才美少女,理所应当地被一位贵妇人要求回忆起了自己的曾经,引来一片潸然泪下:“我父母的五个孩子里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这是一个清贫的乐师家庭很难逃避的命运。其中我最不能忘记的就是那个四岁才离我而去的小弟弟,他光是看着爸爸教我弹琴就能自行启蒙。”
谈到这里时南奈尔哽咽了一下,萨列里当时理解性地闪过一丝同情,就像他现在理所当然地冷汗涔涔,“我父亲甚至为他改了个天才的名字:阿玛迪乌斯,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他要是活到现在,或许连我的光芒也只像太阳下的星星。”
他确定,肯定,在莫扎特小姐说出这句话时不说正常人对早逝的天才一贯有的怜惜遗憾之意,还有谁能对音乐少女的哭泣无动于衷?但是啊,这位压在他身上的幽灵不但有重量,在萨列里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要躲的时候,他直冲冲地从天花板上蹿出去了。
萨列里在极度的恐怖之中彻夜难眠,第二天他强忍着困意写完了剩下的两部清唱曲,感到前所未有地通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