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

Alfred Gause/Erna Rommel


这是一篇性转BG,被雷到了不怪我。虽说算我本命cp吧,但是……既然是性转,那么这个社会里面的观念体系和本位宇宙是有点不一样的,这个隆妹的性格骨子里虽然一样,但是表现出来就未必,相对的,历史线也就会有改动,我已经在脑绞尽脑汁的设定它的合理性。当然德三战败的大条件还是摆在这里……

也是2017年作品,这一篇也是思想斗争很久才放出来的,因为是性转,虽然当时写得很动情,不过这一篇说实话很容易被认出来,but因为当年那批基本上流离失所所以还好啦

Der Pilger

不少人,包括我的家人们,总是问我为何不曾有过更多的关于那时候的记录。要知道无论是在德国还是英国,那些与她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素未谋面、却把她几乎是所有私人信件搞到手里的狂热的仰慕者出版了以海量而记的作品。偏偏作为离她站得最近的人,除了那几篇夹杂着一大堆专业术语的战术论文以外却拒绝发表任何公开言论。

“你为什么还放不下过去?”拜尔莱因在电话里曾这样质问着我,就在不久之前,梅林津和梅尼都纷纷发来同样的慰电,特别地照顾我似乎成为一种默契,“我们都很高兴你还惦记着她,他们都说你冷酷而默然,但我们都知道你是在折磨自己。阿尔弗雷德,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大概因为终其一生她也无法忘记我。”我如此答道,嘴角习惯性含着笑意。她用这幅表情来应对戈培尔先生的相机时,大约笑得要比玻璃外面我的薄影要收敛一些,倘若她能活到战后,现在即蜷缩在我的怀抱里,大概便能如现在的我一样放纵。那时候的我们也不会住在波恩,而是赫尔林根,从我的眼前流过的是莱茵河还是多瑙河都无甚区别,每天早上她会拉着我早早地起来跑步,直到我们一天天老去,再也跑不动为止。

我用手轻轻地触摸着她的嘴角,灰尘在阳光里满天地飞舞,她的颜色变得鲜亮。年轻时曾有无数人为之倾倒又敬而远之,包括那些琐琐碎碎给我打着电话的人。我想,我刚才的那句话,的确有着过度炫耀的意味。

那是我胜利所得的小小权力,拜尔莱因并不羡慕我,因为我在通常意义上仍是孤身一人。妻子在战争高潮爆发时已经去世多年,心里再生的那小小的萌芽又始终无法勇敢地破土。

他们都觉得我深陷于痛苦而不自知。

在清醒的时候,我并不习惯去回忆往事,我认为我写下的几片论文已经完完整整地总结了在北非战场上我们的所有动向与导致失败的诱因。不少人曾凭借着国防军官方的资料找到过我。在最初,我受到骚扰的频率不低,他们都知道在她的北非岁月留下的老照片里,有个男人不止一次,反反复复地出现。

我也曾出现在那个以她的姓氏为名的电影里,尽管戏份不重,但贯于人们一向喜好情爱的劣性,有不少人认为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主角——说这句话的前提自然在于我们的……希特勒先生毫无疑问承担了最多的与美女演员互动的机会,但碍于她在公众面前仍旧属于一个庄重的、不能随意编排的对象,于是他们只好从她的初恋——一战时即因为头部中弹阵亡于法国的莫林上尉身上,或者从她那历经丧妻而态度迷离的对手身上寻找更多的故事。在周围知情人的身边我也从不辩驳这些作品,只是在他们带着善意和怜悯的眼神中端着速溶咖啡默默看到剧终标志出现为止。

她从不是电影里的样子,战后活在银幕上的埃娜·隆美尔千姿百态,把她留在世界上最后的遗迹给敲碎了。

她不是个文静而端庄的模范女子,也不会望着黄沙弥漫的天空,心怀慈悲地想着犹太人的苦难。她不是那么伟大的人,被数字占据的思维也无法理解苏格拉底。她还使我染上了喝速溶咖啡的恶习。她也并不会在男人扎堆的情形下进退游刃有余,只能用男性化的语言和思维压迫着自己,她的确有那么个站在沙漠中目睹着红日渐弱的时刻,远处毁弃的英军坦克余烟未散,她一刻不停地安顿好战后的一切,然后站在机枪旁边握着望远镜发呆,过一会儿她支开了我俩的副官和身边的参谋,我只好伸手摸着口袋中的鲁格枪,耐心的等待她的开头。

她说:“路德维希是死在英国人的手里的。”

她以前从不提起那个男人,即使距离他的死亡已经零零散散过了二十多年,她的中指还戴着一只漂亮的铂金戒指。

于是我也低头看了看无名指上的婚戒,这不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心有些拥挤了。在我前往总参部叙职的那段时间里,她首先开始断断续续地给我写信,最开始是关于她对即将到来的北非战役的构想,我本来是作为她的监视者,但看在她是一名女性的份上,不得不挑选谨慎的词语回复她那些站前看起来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她绝非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心里的棋子已经摆到了殖民地分界线上。在她那些摇曳地泄露出的雄心壮志中,我已经预料到了她正是我本该极力遏制的一类人——这不正是我的任务么?

但是我禁不住萨麦尔的诱惑,或者说,她那湛蓝色的真诚的目光太有感染力。施特莱彻的告诫似乎起了反作用,他认定我将不能忍受她太久,这个白白浪费了美貌的歇斯底里的老处女,元首的宝贝。她仅因为宠爱而最终如同过家家一样获得了这次机会,而这个机会本有可能属于我的老上司曼施坦因上将。哈尔德大将当然会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那当然,无论曼施坦因上将如何傲慢而冷峻,那也是个游离于元首之外的人。她在法国战役里面已经够出格了,任何军人都不应该把正式的大型战争作为儿戏,仅仅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越请调动。

去吧,你去压住她心里的妄念;去吧,最好让这个女人的声名就到此为止,不要让她成为意大利的傀儡,但成为你的傀儡却无关系,好好守着那条防守线,什么也别做,别挑战做不了的极限。

我抬起头,那双明亮得几近透明的蓝宝石正在试图用真诚说服我,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谁也没法预料未来的道路,即使德军安安静静地守在大漠里看归雁长鸣,自西而来的暖流风暴最终也会淹没……至少是淹没在一片干涸中的我们。

但她就是那么有办法,进攻阿吉达比亚以后,正是那么一个黄昏,那时候她已经名扬四海。所有人都能看见她在镜头前面自得的微笑,总参部的流言我却有所耳闻,而她却和任何人所设想的皆不一样,那天她又要艾丁格驱车到沙漠里转一转,出于越来越习惯的关心我便要求与她同行。

于是她说:“路德维希是死在英国人手上的。”

她很少提起生活上的事情,对于我们其他人来说,她的生活便是战争。尽管我始终对她抱有无形的好感,却无法僭越她的私人空间,我们都听说过她那个动人的爱情故事,而这份忠贞也是她在下级军官和同僚们当中至少还能保留有一份尊严的原因之一。

我不小心又走远了一步,可这次是她在有意地引导着我。

她说,她是十七岁决意要到军校去的。在那个英俊而热忱的路德维希·莫林牺牲之前,她曾想过成为一名工程师,或者参与飞机制造,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来,都是极为出格的选择,对于女性的偏见即使在传奇的俾斯麦公爵夫人将德国带上腾飞道路之后也从未停止。莫林的父母本来极力反对他们的订婚,他们因为历经艰辛而更显得恩爱,但命运女神永远蒙着眼睛,莫林注定要折损在法国,纵使他之前在喀尔巴阡山上获得了重大的功绩——否则埃娜·隆美尔将不会使用着今天这个名字,而将成为被历史书上一笔带过的莫林夫人。

埃娜·隆美尔和路德维希·莫林如此恩爱无间,二十多年过去了,她的心里还是满满的,满足得怅然若失。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她并不憎恨英国人。

“我战斗是因为我不得不战斗,我在赫尔林根家里房间的抽屉中至今放着中学时代完成的飞机模型,我原以为会嫁给一个在天空中玩着马戏的空军小伙子,但命运让我认识了路德。路德后面又离我远去,一度我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但是那个声音就响起来了,我必须要完成他未竟的使命,我坚信他的一生绝不仅仅是作为一名追授上尉这么简单。”

我抬头看着她,她在笑,眼睛里的泪水打着转儿,她在看着烟雾逐渐停止的英军坦克,她或许在模拟着莫林阵亡时的场景。我的心骤然地发热,热度轻灼着柔滑的瓣膜瘙痒起来,胀痛使得大脑思维停止运转,一瞬间只有一个奇异的念头——我应当是一个与莫林很像的人。

不,不可能,莫林是个活泼开朗的小伙子,他比我大四岁,但他永远只能是个小伙子了。

她动了动嘴角,结果一颗眼泪差点打下来,我正想着要不要递过手帕,别开脸去——她以前从来不在我们的面前哭泣——却发现她已经把泪花飞速地弹掉了,又露出那副微笑的表情,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带着忧郁,这在镜头面前的表现截然相反,她就是个摇摆在极端自负与自卑中的人。谁敢说她不通诗歌呢?

“你希望成为元帅吗?”我已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我想,在今天,她总会告诉我更多的。

“那当然,”她点点头,接着拥有魔力的眼睛全然地粘着我,就像我第一次到她面前报道时一样,“我会完成他们以为我做不到的,我想得到在他……离开之前我刻意压制的,我宁可不要元帅这个位置所带来的荣华富贵,但我要告诉所有人我能。”

然后,她就这么闯进了我的怀里,浑身颤抖得厉害,声音线完全崩溃。我别无他法,只能慢慢地加紧了这个拥抱。

“我不得不踏上了战斗的道路,而我已经不确定过我是否爱他如初。”

很久以后,我说:“你还不到念旧的时候。”

那之后的战争一如既往地对德国人吹响胜利者的号角,希特勒已经高兴疯了,“他选择的将军”终于给他带来了如此辉煌的荣耀,仿佛他在北非所投下的资源就能减轻东线的压力似的,她已经渐渐开始承受一些不属于她的过高赞誉,我看见过在听到德国电台大肆吹捧她的时候她那止不住抖动的眉毛,说出来的话语总是极力压制着喜悦。她不想让我们察觉到她的异样,连齐格菲尔德私下里都如此说道。

“可是我宁愿她把这里的关系搞得一团糟,我觉得她的本性更适合如此,”齐格菲尔德说,“她的压力太大了,她为什么不做一个天真烂漫的人?”

我隐隐约约地觉得是莫林的经历影响了她,而随后的谈心中也证实了这一点,那是我们刚听见蒙哥马利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几天她睡得比往常更少,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异样的兴奋感。我甚至不得不当起半个保姆,以确保她不会在奔赴前线的途中晕倒。

我刚刚吃完早饭,她才返程回到了指挥部。以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对我说:“补给已经处于一个十分危险的状态。”而旁边的梅尼和拜尔莱因简直像是大松了一口气似的,把之前他们一直挣扎着始终不敢说出的补给问题全盘地交代给她。

我庆幸她发现的还不算太晚,以她的性格,倘若自己不重视这种事情,那便无人能够劝说她。

而在我原本的设想中,她甚至永远不会在意后勤的问题。

但这时候一点点地谨慎地限制着后期进攻的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她呢?

我觉得此时的我也有些不正常了。莫林,莫林,这个名字开始不断出现在我原先极少做梦的夜晚里。有时候是他和埃娜在舞会里相遇的情景,那时候的她还穿着白色的小裙子,而不是现在这副终日军装的模样;那时候她的笑容是极为舒适平和的,而不是时而过分的灿烂,时而窒息地克制,如同一个精神分裂病人。有时候是莫林头部被坦克炮击碎的情形,鲜血和脑浆流到了上衣口袋里露出的绣着埃娜名字的手帕上。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莫林的正脸,而埃娜的眼睛是灰色的。

我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感觉魂魄又慢慢地涌了回来。推开了卧室门,而她就背对着我,远远地笔直的站在外面。如同我将永远也找不到她一样飘渺。

“您在想谁?”我直接了当地问她。

“蒙哥马利,那个新来的英军指挥官。”她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很久没有喝水,尖锐沙哑得有些可怖。

“先跟我回去,外面冷,”我上前拉住她的手,修长的指尖已经冰凉得没有生命的气息,“听说他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好把外套解下来批到她身上。她把眼睛闭上,一言不发,我也就站在那里沉默着。在所有的参谋里,我是最知道语言对她的实际影响力的人。

“我觉得单凭他的个人能力并不足以打败我,”她朝我的胸前靠了靠,“蒙哥马利,我的朋友。我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事迹,比如他的一些作风,他与他的妻子,与他的同僚。”

“我听到过英国报纸有关于他的社论,”我说,“有些人觉得他和你很像。”

她咳嗽了几下,我连忙掏出手帕塞到她手上,她的笑声随着气音传递出来。

“倘若是过去的我,一定会为他对待爱情的方式而迷醉,可是现在我只觉得太可怕。他说爱上女人就不能再爱上另一个女人,就像他手中的枪只能有一个准星一样。”

我竟不知道她竟然想到了这个方面,这话并不符合她一贯以来的性格。而我是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

她也不再笑了,沙漠夜晚清冷的空气中,两个人望着北天极的方向,听陆风卷起的沙尘渐渐飘远。她很冷静,现在只能感受到我的手的颤抖。此刻我又想起了那个关于莫林的梦,但意外地,我不再为他模糊不清的脸感到焦灼。

“进攻,进攻,只有进攻,”她喃喃的说着,“否则一切未定性的因素都有可能往坏的方向发展,那时候我们就又得多流血流汗了。”

战况比我在另一个梦中出现的场景要好的多,有一次我的梦里指挥官不再是埃娜,而是男性的埃尔温·隆美尔,我们在阿拉曼遭受了巨大的挫折,几乎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而事实上,我们的战线至今还没有推到过阿拉曼,从时间上来说,恐怕已经错过了那场恐怖的失败。

另外,埃尔温心心念念着他的妻子露西·隆美尔,那个曾经活力四射的莫林小姐。这或许对别人来说无关紧要,但在那个不可言说的梦境里,就是我不得不离开他而致使的他的厄运开端。

但是一切在东线的挫折与美军的增援中又回到了原轨。巴顿登上了非洲大陆,头一句话就说要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赶回德国生孩子。尽管她也一再地克制,仍旧无法挽回逐渐失控的局势。这些日子她与凯塞林元帅的争执更少了些,两个人始终被低气压笼罩着,彼此间的同情更增添了友爱。凯塞林元帅甚至会说些笑话来逗她,包括被蒙哥马利放在床头的她17岁时的照片,用她的名字来命名的宠物狗一类。但在有一次他匆匆离开之后,齐格菲尔德在私下里偷偷找到我,对我提到了凯塞林元帅的感慨。

“她为什么不能始终做一个天真烂漫的人呢?”这位始终微笑着的军人摇着脑袋,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而且,他还真的把这句话对着将军说出来了。”齐格菲尔德提高了音量,神情激动又落寞,“于是将军这么回答他:我以为我直到做上将以前一直没有长大。”

“的确如此,”我回答道,“并且,她还不讨厌英国人。”

不久以后她便被解除了在非洲军团的职务,齐格菲尔德和内林等人与我们分道扬镳,而我幸运地依旧留在她的身边,在告别之前,几乎所有与指挥部有联系的人都颇有深意地拍着我的肩膀,拜尔莱因甚至问我战后能否尽早让他们得知好消息。

我故意装傻:“什么样的好消息呢?”

他大笑着说:“你瞧,你们俩都单了这么多年了。就算两个人凑在一起还是那么孤单,对不对?如果我们真的有这个福气能等到某个估计搞笑不起来的婚礼派对的话,除了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俊小伙的小高斯,我们希望看见的是三个人!”

那一天我并不想打他,他的想法可能代表着一群人的想法。虽说三个人的计划还是过于遥远,但我已经拿到了暗示着某种许可的通行证。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半开玩笑的对她提到我的老家在柯尼斯堡,倘若到西线去,需要重新找可以安顿的地方,而军官宿舍实在是不适合办公用。结果她斟酌着对我说道,她也是一个人住的,大抵还有很多的空房。

我慢慢的转过身,用整个身体的正面认真的对着她,她也很认真地也向我转了过来。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已经被戴到了右手的食指上。

真到了这个时候,我心里竟然是一片轻松。我也慢慢的取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多年没有动过的指环带来了奇异的触感。我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把戒指放回了上衣口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对待爱情这一点上,或许我还是和蒙哥马利差不多的,但或许我又比不上他,”她自嘲着说道,“我花了二十多年才摆脱路德的阴影,可是当我奋不顾身的扑向下一段感情之后,又无法不向爱情催使的忠贞低头。”

我觉得我心灵的某个部分正在慢慢的膨胀,仿佛回到了我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刚邂逅丽兹不久的时候。我显得平静,又像是漂浮在云中;虽然依旧身处于不知未来的迷茫中,却着实感受到那份踏实的喜悦。

“或许像他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我一步一步走近她,看着我的阴影终于将她覆盖,就像看到天边遥不可及的月亮终于落到了我的怀里,她微微地扬起头,而我的低下去,鼻梁骨轻轻地蹭在一起,“他是一个无比幸运的人。”

“是的,英国人永远都那么幸运。我不讨厌英国人,他们却杀死了路德。即使如此,我依然不讨厌他们。”

然后她那涂着口红的嘴唇蹭到了我的腮边,德国鸢尾的苦涩混杂着杏仁的香气喷在我的嘴上。

“我觉得,我们要失败了。”

在盟军登陆前的日子里,我仿佛每天都酩酊大醉。开始还算清闲,在我的调停下,伦德施泰特元帅和埃娜还算友好地相处着。其它的时候我们过的既正常,却又像神经病。比如在检查完要塞回来的路上,她竟然会突发奇想要写一首关于罗马火烧迦太基的十四行诗。我调笑说她这些年来并没有什么时间看书,即使是巴顿也看不懂她写出的诗句。她说巴顿能看懂的不是文采和表象上的文字,因为他自己就时常口吐脏话,他看见的是所有埋藏在文字间的情感上的死亡,而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终结。

还有一次她在半夜警觉地醒来,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斯派达尔”,我问她是否之前与这个人有什么过节,她说她只见过这个人一面。是在一次动员大会上,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对他产生特别深刻的印象。于是我用家乡的小调哄着她继续睡去,没有问,也不必问这个人在梦里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最怕的还是她的心绪失常,自从在非洲的失败之后,她连发脾气的次数也比以往少了很多,这也就意味着她有许许多多的负担积压在了心里。

6月6日那天一早她就离开了家,直到接近傍晚时分才抱着一大堆花回来。她说今天是莫林的生日,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把自己当成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了吗?”于是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红着脸训斥我道:“你当年追你夫人的时候就没干过很白痴的事情吗?”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最初和丽兹在一起的时光,正如世上所有普通人那样幸福而平淡,以至于现在仔细的想起来,记忆里反而充斥了诸多空白。

她叹了口气,说她当年正是傻傻的拿着这些花,想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单纯而活泼的小姑娘,据说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孩儿。那时候她正好是16岁,对于一个幼年一帆风顺的女孩子来说,的确还不到熟谙世事的年龄。

她说,后来习惯了拿枪杆子以后,每每想到还没参军时候的事情,都想憋着笑回到过去打死自己。她要把这些花都放到士兵公墓上去,以后她就不再为莫林过生日了。

我点点头,实在抱歉,我这辈子大概没法和莫林上尉和谐相处了。

我早就说过,命运女神是蒙着眼睛的瞎子。我亲眼见证了一通电话是如何带走了她的欢快,我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她瘫痪在我的手上喊着:“诺曼底,果然是诺曼底!”的时刻,时光不知如何就流逝得如堕入深涧的瀑布水,尖锐的爆炸把她带去了医院,又一场更为毁灭性的爆炸没有结束德国的战争,却把她带向了末日,我再怎么也算不到施陶芬贝格头上。

而这一次,元首的态度正如前期在战场上屡屡斩杀将领与士兵的斯大林一样疯狂,有人要杀他,这就意味着他绝对不是无可替代的,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而埃娜却始终不肯放弃她的部下们——而且,在爆炸发生以前,她的确与特雷斯科夫等人有所接触。尽管他最终什么也没有答应他们,但在元首的认知里面,她本来应该在最深的雷区里。

在表面上,我们都是两个单身军人。我徒劳地动用了一切可能动用到的关系设法得知她的状况并谋划着去罪,但我只是一个中将,一个小小的参谋长。我得到了即将被调任代理军长的讯息,可那有什么用!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天里,不知是我还是她的关系终于起了作用,前来的几名军官把神情冷漠的她送回到家中。我见到她的第一刻就是单膝跪地,顺手拿起做好不久的戒指套到了她的无名指上,甚至来不及等她发话,一个湿吻就探进了嘴里。

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退出了门外,那天掉在房里的花朵被我养了起来,风铃草吱吱呀呀地摇摆着,仿佛将要到来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我放开她,她早已经泪流满面,我用手帕拂去了她的眼泪,想着其实应该哭泣的是我,因为我是那么无能的一个人,我无法保护守护她的生命,也无法守护她始终为之奋斗的那个理想。

“而且,我甚至没能做好对戒,现在只有你的在这里。”我闭上眼睛极力微笑,这种时刻我绝不能扰乱她的情绪。

她破涕为笑:“你可别想着现在带我跑出去之类的垃圾话,除了这两个之外,大门外面包围了不少,而你必须活着。”

然后她那两条浅浅眉毛又垮了下来,眼睛里满是哀愁:“我没有戒指给你了,我不能把路德的东西给你,我只有这个了。”

她取下那枚从一战开始就一直陪伴着她的蓝色马克斯,我接过那枚象征着最高荣誉的勋章时,手沉重得差点把它摔下去。

“我必须得走了……他们到底有办法查到我们的关系,尤其是你这么多天的动静,”她啜泣着,“元首已经向我保证,如果我服毒自杀,那么你不会受到影响,他甚至让迪特里希将军关照你。”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还是微微颤抖了起来,“好好活着,对不起。”

我想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可是这时候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浑身僵硬地往外挪动,我应该追上去,可我没有,我就站在那里,微笑着,或许就如她之前对我形容的:“如春风一般和煦”,我看着她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轻轻地回了头,然后眼中的黑暗烟消云散,然后门一点点的关上,最后整个世界都在我面前消失了。

其中一个人隐蔽地回来告诉我,她的遗言是:“我爱德国。”

在那场毫无意义的葬礼上,伦德施泰特将军则把它改为“我爱元首”。他们说,她的心是为元首而跳动的。

我想,这或许更符合某位大人物的想法。

而你,阿尔弗雷德·高斯,你不是放不下过去,此后的被俘,入狱,出狱与写论文的已经不再是你了,在1944年10月14日以后,你的心就不曾真正跳动。

作为一个不上不下,也不好聚光灯的中将,最有名的经历也仅仅是在属于她个人的那段光辉历史中被轻轻的提起名字。或许因为这段历史还属于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还能干得几乎能顺理成章地站在百分之九十的男人以上的女人,普通人对于她的兴趣远超过对于她本人的智慧的兴趣,正如他们并不在乎她那些同样优秀的同僚里面,还有几个正在苏联的监狱里面受苦。

前几年我不是没见过齐格菲尔德出现在一些有关于她的姓氏的书籍中,实际上只要有关于她的资料,哪怕仅仅是一个名字,哪怕那是一个无聊得不能再无聊的英国八卦小报,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它收集起来。我的心理医生早在刚出狱两年内就告诉我,我始终对于她的治疗存在抵触情绪,她建议我到英国去寻求精神科的帮助。于是我在委婉地表示谢意之后顺理成章地推掉了所有看病的建议,再加上我本身话语不多,是个沉闷内向的人,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没多少人看出大碍,我的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她在最后一刻想着的只有我和德国。我琢磨回味着这个事实,反反复复,每时每刻。

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我操劳的了。

我随手拿起一本叶芝诗选,翻到夹着干枯的风铃草书签的那一页读起来。火炉里阿拉伯胶木的味道若隐若现,红铜色的亮光温暖着我打架的眼皮。窗外孙子玩打仗游戏时挖战壕的掘土声与同伴小女孩拨弄花枝的声音点缀在吹进莱茵河的风声树叶声中。我的左手握着蓝色马克斯,右手手指最终定格了那一页。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可惜,她毕竟永远青春。

END.

番外:晚照

Der Pilger番外

cp照旧是忠犬的参谋长和全程酱油隆妹纸

我始终坚信,像祖父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受到了上帝的宠爱的缘故。前半生经历的争议和苦难再多,他仍如愿以偿地从历史中销声匿迹。威斯特法尔上将等原非洲军的诸位阁下还是通过这二十年来《东普鲁士报》上唯一的那篇报道找到了他,当时的我和父亲去接他老人家的时候,还需仰头看着这几位不甚高大的前帝国军官们,我记得威斯特法尔阁下慎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声音里的叹惋甚至影响到了懵懂无知的我。

“好多人真的以为你死了。”

然后祖父点了头。

几个月前我们寥寥几个年轻人回到波恩,坐在他那间不大也不小的客厅,望着窗外的光景,玻璃里对我们示意的是仍是个目光坚毅而气质朴实的士兵。我对着从六点钟方向射下来的夕阳和门外蹦蹦跳跳的儿子和邻家小姑娘想,窗帘太干净了,又不知怎地和祖父翻看相册的场景毫无阻碍地融合了起来。他看书的时候很平和,正如他一生如掉入沸水的茶叶,随波翻滚又渐渐地沉寂在杯底。他时常给邻居义务修一点灯泡,把收音机里松吊的半截螺丝找出再拧回去,邻居们都很喜爱他,其一自然是因为他如此友好而不计回报的帮助——一旦修好,趁着主人家高兴地时候,默默地点头便回到了自己家里,后来有人要以金钱或其他各种方式来感谢他的帮助,他也是从来不收的。

我看着他的相册又新翻了一页。这相册过去我也曾发现过一次,央求着拿一个月的零花钱和成绩单也没能说服这个顽固的老头子,后来也从那些电话声音的主人中了解了一些原委。于是在我那段本该叛逆的岁月里总有这样的景象——他坐在松树藤编好的椅子上,带着老花镜和放大镜,捧着相册从封面一张一张地翻过去,又从封底一页一页地翻过来,他不再避着我,我相信他也并没有特意给拜尔莱因先生等人打过招呼,他或许知道我多少已经渗透进了他的秘密,这对他毫无影响。真的,言语不曾存在于世间的时候,芸芸就终究会停留在创世之初的模样。我知道相册的女主角是谁,但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上面更多的秘密,这秘密或许是一小群人保存在时间里的,或许只有两个人,甚至只有他一个人。而他似乎也成功了,他的例行采购中总有那么些零零散散的资料,有一次我误入他的储藏间,传记和研究书籍都光洁如新,包裹它们的书柜一股霉味儿。

可能,真实的历史总有些细节被别的纹路给替代了。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撰写回忆录的事情别人做得太多(说这句话的时候,威斯特法尔阁下大叫“还是这么个闷脾气!”),所以没必要再参考他的意见,起初我实在不能赞同,因为倘若那一位再世,那些历史学家们更是要照例扑一扑,来回造访的。现在市面上多的是英国人的说法,没有他的助力,恐怕德国人在历史上要吃一个不明的亏,他为此好几分钟没说话,反复吞吐着咖啡杯里的惊波,末了还是摇摇头。威斯特法尔阁下叹口气,自嘲着认命了,再嘱咐几句便告辞。

来来回回,直到几乎不再有人造访他,这下子他终于清净了。一个人闲得自在也多些爱好,几天前我发现他竟然看起了诗集,我记得他从十七岁开始便参军,并且一开始就是工兵团出身。我于是想人到底是老了,回忆多了的时候,一个人也能织造一种哲学,然后长成天生的诗人。

有时候儿子也会凑到他身边调笑,五岁的小孩异常懂事,不要抱也不要糖果,安静地趴在他的椅子边,一会儿好奇地问道,曾祖在干嘛。这时候他难得地会开口,在看奖章呢。孩子挠挠脑袋,又安静地凑过去一会儿(天,我竟然有点羡慕我儿子,他得到了我都得到不了的待遇——难道因为他从三岁起就被宣布有做工程师的天赋吗?),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曾祖你是不是骗我,这上面明明是一位女军官,而且我很熟悉,在历史书上,她——

你看错了,孩子,他淡淡地说,扶了扶眼镜,再摸摸儿子的脑袋,去和隔壁的爱塔玩吧,你不想看看她今天又用什么新花给你做帽子了?

等到他百年之后,儿子也终于成年,隔壁的爱塔却因病逝去之后,我和儿子一致认为,那是一切谶言的开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