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为苏露叙,人类au,雪玫瑰系列重置之一,改动较大。有参考历史,但这条历史线明显被魔改过。 因为是modern背景显然叙黎兄弟的母亲被我架空了,毕竟没法用泽诺比娅这个名字了 军队高官弗拉基米尔/随军记者未来的大学教授安德烈/即将成年的学生法希尔
这一篇最后一次更新应该也是在2019年,后面2020年可能还修改过,说实话这应该是我最喜欢的一篇,虽然从解构啊各方面来说不是最好的,但真的过于清新了(哭泣)
Chapter 0
十六岁那年,法希尔收到了一个来自遥远的北方的包裹。实际上,他们并不是第一家,也不会是最后一家得到这些包裹的人,母子曾亲眼看见村长的女儿法蒂玛裹着厚厚的纱从那深棕色刷着一道红的包裹里拿出一个缩小版的烧瓶,在灾难发散之前他们立刻盖上了盖子,只剩下一堆堆羞红的脸,愤怒的人并不太多,这里没有足够还未上前线的男人来抱怨一些无意义的侵犯。
而法希尔更相信在这些不肯言语的,因为一句调笑而躲到屋子里亦或是展现出招摇的嗔怒的人,多少都在梦里憧憬过那个世界两极之一的国家,和他们那威武的alpha们。他们盘坐在村里最大的电视机前时,那扭曲到跳动的画面也不能阻挡那种威严的杀戮的气氛。整齐,青春,疲惫却活力十足,他们走在柏林的大街上,绝大多数人身上挂着肉眼可见的伤口,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过去了二十年。那些活到战后的小伙子如今大约做了这些颇具攻击性的信息素的父亲。
她的母亲年轻时第一次见到这场景,然后做了一个普通的乡村妇女,又失去了她的丈夫,留下法希尔与哈希尔两个儿子。当法希尔分化为omega之后,他又在录像带上看见了这种场景,这次那破碎的收音机变成了电视机,他的母亲与他一起看,然后感叹道,啊,这些年轻人,比我想象中要普通许多。
这些年轻人大概都做了某人的丈夫,某人的父亲,当然法希尔后来再多读点书之后就知道,柏林大街上浩浩荡荡走过的人群,实际上是一种假象,战争当中alpha的比例大幅度减少,终于有一天已经不再需要通过抢夺来争取交配权。战争,总是能疼痛而深刻地改变社会。
母亲小心翼翼地捧着瓶子,好像在寻找一个梦境,从封得素净的内里传来水声,滴滴答答,水花与封闭的空间相撞之处,幼发拉底河在沙漠里的绿洲中艰难地汲取着。梦里蓬窗小雨,雨滴打湿了窗前的秋海棠。他记得最深的味道,秋海棠和着蒲公英被太阳的风吹起浮絮时,满天光的碎片被吹到母亲手上的纺线里,蝴蝶随着风的轨迹迁徙,向西,向南北,向温暖的海洋的方向。
火热的焚香和冰冷的薄荷同时打在他的脸上,接着便是泥土的气息。潮湿的,和着腐烂的树叶和发酵的浆果,在梦里瓢泼的大雨掩盖了它所有的神秘,那声音大得令他头晕目眩,但他深知自己在睡眠之中,因为拉塔基亚不会下那么大的雨。
这场大雨驱走了许许多多的声音,只剩下树上蝉鸣。
他走出了灰暗的房子,头顶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他在雨中奔跑,在月桂,夹竹桃和白杨中奔跑,踩着秋海棠的尸体,看见前面越来越近的黑点,他深知这就是目标,因为勇气、期待以及令人望而生畏的熟悉感都驱使着他朝那个方向走去。
黑点变成了一个人,在连绵不断的水滴的作用下,他第二眼便忘记了那个人的脸,人是模糊的,他也是模糊的,他的流出的眼泪没有咸涩的味道:因为这是一个梦境。
于是在地动山摇之前,他期盼那个人回头看他一眼。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按照说明书上的要求打开那瓶沉淀已久的信息素抑制剂。于是他现在才看见那一张语法生疏的生日贺卡,显然笔迹的主人并不习惯他们“弯弯绕绕”的文字和从右至左的写法,尽管这字实在算不上美丽,但笔迹却端庄整洁。
母亲扭开它的瓶盖,“我希望这一次能中标,到时候我们或许可以举家离开这里。”她小心翼翼地轻嗅一口,瞬间盖上了盖子。
但香味却已然扩散出去,雪松和白咖啡恬静得正如字体的主人一般,谁也无法忽视那随之而来的,更加具有侵略性的焦油和化学试剂的气味。
“看来这个人注定要在战场上奔波一生。”法希尔耸耸肩,从母亲手上拿过这瓶信息素,从外观几乎没有任何神秘之处,如果凝缩剂中没有那一抹小小的荧光,旁人完全足以认为这是一瓶白开水。
他的母亲停下来,摇摇头,“那我们还是回绝他吧。”
“为什么?”
“以你的条件,我们完全可以在邻村找一个更好的beta,甚至于alpha过日子。我知道来自于苏联的念想十分美好,但如果要你过上朝不保夕为人牵挂的日子,和我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法希尔说:“不。”
他摇摇头,情不自禁地吸收空气中仍然残留的alpha的信息,这感觉就好像他第一次喝酒时一样,微小的火辣酸麻从骨髓和肉的缝隙中钻出来,“我认为他迟早回来找我,这种事情绝非想逃就逃得掉的。”
在母亲的反对声中,他喷上了抑制剂,走街串巷。从此以后,他家门前再也没有带着暗示性的笑容塞来彩礼钱的媒人。但流言也在畏惧所不及的角落里滋生,这种言论随着他越来越长的独身生涯疯狂地缠绕着这个三口之家,他们说这个男孩走上了他母亲的老路。
现在他们对他敬而远之,尽管邻居们依然爱他的善良与真诚。十八岁时,他想起了卡片上的那句话,于是他把那张精心保存的卡片翻出来,细细摸索烫金的边缘,墨水已经有些褪色,他读着那封信一样长的贺语,内心突突地跳,并真切地感受到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近。
梦境的最后,他说,你等等我。
“好啊,”那声音就像雪松或者白桦一样干净,根浸在雪里,“你就留在那里,无论发生什么,我迟早会过来的。”
Chapter 1
天空持续灰暗,有人说以色列研发出一种新型导弹,发射之时如雷声轰动,硝烟不断。他们用秘密武器赶走巴勒斯坦人时,也高调地赶走了戈兰高地上的叙利亚人。有人从战场上回来,战争还没结束,所以你瞧,他少了一条胳膊。
谁也没有闲心关心这个不幸的alpha,他的亲人和朋友们问候了他几句,除了战场的惨烈和盲目,问不出任何有意义的信息,于是仅有的那一群看热闹的人也消失了。所有人都说“要打仗了”,可他们下一刻就继续过那日复一日的生活,为国家生产,为自己梦寐。小镇上受伤的退役beta和少许几个alpha零零碎碎地增加着,直到有一天,一批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来到了镇上。
“法国人回来了!”这是大多数居民看到他们的第一想法,他们很多人对这场战役了解得并不清楚,甚至不知道在亚欧大陆上最中心的那一个法国居然投了降,但他们从老一代人的口中听过法国人的威名。镇上发生了不大的冲突,忧虑很快被枪声打碎,人们看清并不华丽的军装和帽子上镶嵌着红星,秋海棠吹过他们的军歌,好像在唱一个待归的少女。
多年以后,当最后一个亲历者已步入耄耋之年时,没有一个人能回忆起那枪声从何时而起何时结束,两三个人的鲜血在声势浩大的内战中不值一提。除了从不知何处传来的斯拉夫人的信息素的谣言再无其他。
当他们彼此生活在一起时,所有人都认为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各异,只有当外来群体大规模入侵时,他们才发现原来人类在一定范围内有共性:俄罗斯人是雪,冷冽的雪,和他们随身带来的烈性伏特加截然相反。尽管他们的话并不少,而后来也证明着他们拥有一切质朴少年所应拥有的热情。
几道清脆的枪声划破天际,落在沙堆里烤出焦糊的味道,闷死在地上。
于是omega们说,枪声为礼,血滴成涸,这真是一个极其苏联的开始。
但接下来就有更糟的,镇长对那位为首的高大军官点头哈腰,叽叽喳喳。回头,他面色凝重,说我们的贵客来了。
什么是“苏联式的开始”?他们当中并没有多少人对这个庞大的帝国有所认识,更不要说去过那神秘的极北之地。当他们说“这是一个苏联式的开始”时,他们想起了英国人的嘲讽,法国人的恐惧,美国人的不屑,记得电台的播报和电视录像带里那杀气腾腾又疲惫不堪的阅兵。但它是他们邻国的邻国,它不喜欢土耳其,他们亦如是。
躁动过后,他们才仔细地看过他们的脸。他们大多数很年轻,带着熟悉的疲惫。有少年藏不住的天真澄澈,也有青春中躁动的恶意作祟。他们当中有几个不那么规矩的人在一周之后强迫三个omega怀了孕,还没等到居民们发作时,排长亲自出马,将这几人捆起来,在一片静默之中只听见子弹三响。
在风波过后,他们的关系也就不亲不疏地僵持着。偶尔有人撞见他们经过街市,整整齐齐地前往另一个要塞时,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哪怕在多年后,在无论哪边的人回忆起过去时,忍不住遐想起来,他们对这时间点后的选择一清二楚,彼此的开解再也无法传达给异位的人生。
他们作为预备部队被塞到这里,因此战争离他们既近又遥远,有那么些人过去的战友被派到了前线,哪怕作为顾问和支援出场也不能完全掩盖其死亡的危险,他们当中只有少部分资历较高者经历过那场世界大战的人间地狱,战士第一次看见血时也会下意识地恐惧。在这里,安慰剂就是安德烈·阿列克谢耶维奇·波列什金。
安德烈的爆发力和体力不比他们当中的佼佼者弱。最初,在他揍翻了十几个跃跃欲试的挑战者和受荷尔蒙冲动而临时欲行不轨的家伙,并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军法处罚后,营长亲自把他请到指挥部里,告诉他:要么参军要么请他放过这群永远喜欢把自己折腾得血糊糊的孩子,他不敢请他滚回莫斯科,因为他是大名鼎鼎的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弟弟。贝利亚还活着时,他就敢于在《青年报》上抨击契卡头子。他左思右想也不能明白他为何跟着这个无名的小队来到这里,但戎马和政治生涯告诉他:永远别问不该问的问题。
赫鲁晓夫上台后,弗拉基米尔的地位越发稳固。尤里·斯捷潘诺维奇相信这是一个隐蔽的任务,只在暗中时时刻刻地关注那个年轻的男孩的动向。他和基层士兵们年龄相仿,士兵们意识到他是并非一个软弱的文人、无趣的政委后,他们对他产生了极为复杂的兴趣。
他漂亮端正,举止文雅,平日里很难想象他掀翻过十几个人。十八岁时便从莫斯科国立大学毕业,度过三年硕士生涯后,在所有人的惊诧中选择成为一名记者。他们对他的前途提出质疑,安德烈说,瞧瞧海明威。
在莫斯科的大街上,没有人敢搭讪他。在军队里则不然,过去的身份和地位在此一笔勾销,有时候性别也不是问题,更何况,安德烈是一道猜不透的迷。
鲍尔金斯基确定他闻见了雪松和白咖啡的味道,格罗诺夫说,那是一种焦油一样的alpha气息。他们不确定哪一个是他的,哪一个来自于他的父亲,兄弟姐妹,或者更亲密的……但那种可能性很小,因为他手上没有钻戒,也很难有一个alpha能容许自己的Omega独身一人来到满是危险的地方。因此即使是,那也做不得数。
他们宁愿相信是那株雪松,有时候alpha的直觉并不亚于omega,在他们朝着雪松如雪球一般扑去时,安德烈感受到一如既往的寒冷。因为他知道这趟工作后的最终的结局,并且,他坚信自己将会得到十年前便梦寐以求的东西,然后失去。
后来并不仅仅是这棵雪松,这个镇上留下来的大多都是些老弱妇孺,全村都没有几个alpha。因此偶尔在他们整整齐齐按队列跨过偏僻的街道前往另一个训练基地时,有些柔弱的花会好奇地伸过他们的茎叶,然后被这些强烈的新鲜的攻击性吸引。
被吸引的显然不只是他们,还有这群表面上严肃而服从命令的小伙子们。尤里·斯捷潘诺维奇明显感觉到他们在进行格斗训练时比以前更加有攻击性,打得激烈了他们甚至会用alpha信息素来肆无忌惮地攻击对方,他已经处罚了约有七分之二的人,有段时间甚至委婉地表示希望安德烈能多到营地之外取材野景。
安德烈又露出那种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礼貌假笑,现在尤里·斯捷潘诺维奇只觉得令人头疼,这些多读了点书又自诩独立自主的娘们儿实在是难搞,他想象如果家里三岁的小Omega小男孩最后也变成这样,着实叫人悲叹。
“我觉得问题不在我,连长先生,”他高傲地摇头,“要不您就把这一百多个小伙子关起来,要不就去戒严全镇,但安全起见我不认为您会选择后一种方式。”
安德烈的话是对的,当他们终于训练到快要精神阈值快超过上限时,尤里·斯捷潘诺维奇松口了。彼时他们和镇上的居民已经相熟,在人口结构的大趋势下,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到如此之多的alpha,beta们因为那股天然威压带来的安全感开始睡得比以前更安宁,而omega,他们站在铁丝网窗外扔下有信息素香味的帕子。
尤里叫他们把这些帕子洗干净,再统一还给镇上的居民们,但缴上来的帕子堆起来永远达不到刚扔下来时那种壮观的景象,最后严厉的连长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德烈似乎并不对这种情况感到恼怒,当那些omega们发现这个没有穿军装并时常能出入军营的神秘人后,他成了他们的信使,并转移了一大批注意力。
这些omega里有一大半都是玫瑰的味道,仿佛所有大马士革的香精都堆在了这里。他们当中又有四分之一的人兼有银莲香,六分之一像甜腻的蜂蜜,当他们集体压过来时,他几乎怀疑墙内的alpha一天之内会暴起。
“让双方都见一次,只有一次,迟早打消他们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安德烈边写笔记边说话。
尤里·斯捷潘诺维奇觉得这是一种危险的尝试,如果他们当中许多人真的看对了眼,并生根结果的话,他怕是要被送上军事法庭。但安德烈告诉他,如果就这样压抑着士兵们的心智,即将酿成的悲剧会比前者更大。
“那么您怎么确保他们不会被吸引住呢?”
“我们的士兵们大多都是无神论者,少部分不能放在明年上说的还虔诚地供奉着上帝,而这里的omega们却服从安拉的旨意,”然后他停顿了几秒,看着尤里的渐渐醒悟过来的表情,“按照新宪法的规定,我不觉得真的出事了之后你会被处罚,如果两个人心甘情愿,只要把他们都带回苏联,相当于你用独特的方法帮助了‘伟大新苏维埃公民’计划的进行,而不是任他们留在这里就行了。”
尤里·斯捷潘诺维奇终于完全领悟,璨然一笑,左手迟疑再三,摸了摸安德烈的脑袋。安德烈闭上眼睛,年长者粗糙的手苔让他想起了瓦洛佳。
他去给所有有omega的家庭送信,一如他所料并不容易,尽管隔着纱的勾引魅力巨大,但真到了要面对面接触时,许多少年少女并不能拗过保守虔诚的父母的想法。有的将儿女关在屋子里,有的则直接将他关在屋子外。那些因着宠爱而得到了机会的少年少女大多活泼可爱,明艳动人,比斯拉夫人黝黑得多的皮肤别有一番风情,他们戴着花枝招展的头巾向他招手,啊不,或许应该说对着他身上残留的弗拉基米尔的信息素招手。
不过快要结束时,他们也邀请到了几十人,这对于一个营的alpha来说显得稀少,充满危险的诱惑。安德烈走街串巷时,也不免思忖自己一时想法是否会出现纰漏。
很早以前,当红场上挂满红色的星星灯时,他曾亲眼目睹一场由信息素引发的灾难:一个omega显然天赋秉异,被擦肩而过的alpha诱发了热潮期。这在抑制剂技术已经成熟的文明时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是他们得以建立与沙特阿拉伯不同社会体系的原因。但事情坏就坏在,自从十月革命之后,苏联无论ao抑制剂都是配给制的。
红场上几乎出现堪比德国人进城的灾难,受到情潮期影响的omega陷入炽热的幻觉中,广场上满是充塞着幻境的行尸走肉。alpha清醒不了多少,尽管他们相比beta显得稀少,仍有能力在毫无意识能力的情况下攻击几十个其他性别的无辜百姓。当弗拉基米尔·波列什金带着坦克和军队来到这里时,广场堆满了不知死活的人,用坦克也仅仅挤出了一条缝一样大的路。还有几个一看就是西欧人的面孔正在拍照,他们不得不抢先夺走那几个人的相机。
安德烈当时就在场上,以极度的灵活侥幸逃脱了踩踏和推拉的袭击然后被认出他的将军警卫员带走。彼时他还未大学毕业,亲眼见证了悲剧的发生和收场,以及之后苏联与西方国家长达三年的论战。他参与并为自己的国家辩护,于是被一些曾经相熟的朋友指责为“残酷铁丝墙的拥护者”,并或多或少地失去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
后来弗拉基米尔不再允许他单独出行,这种要求对于有未婚omega的家庭来说并不过分,国家没办法想给他们配发多少抑制剂就配发多少。他一向温驯的二哥伊贾斯拉夫就这样被锁在了家里,在无数个蝉鸣和风声的起落中,要么等待大同世界,要么期待可靠抑制剂的问世。
安德烈逃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胆大妄为到完全不计后果。
当他来到萨利赫家门前时,只有一个尚未分化的小男孩在浇花,秋海棠散发着野性的味道,自然的清香让他想起某个炎热的午后。
“我想请问……”
那清秀的孩子突然惊恐地抬头,就好像他被过早刺激得闻到了空气中的荷尔蒙一般。事实上,小孩子们只能分辨出气味,就像好奇地嗅嗅香水一样。男孩闯进了屋子里,唤来一个中年的omega女人。
他一眼就看出是那女人的基因赋予孩子美貌,她看着他,正如一个即将嫁出孩子的父母,他不知道为什么。
“打扰了,请问您家还有别的孩子吗?”
那女人抿嘴不语,眼睛里含着话。
他随之注意到,这两人在各自的味道之外,还沾染了一点点玫瑰的气息,这种气息稀薄地依附在他们周围的空气之间,以至于他一瞬间就能辨识出来它的主人。
再次地、反复地联想到某个炎热的午后,炎热是真实的,但它真实在此处,在于他此刻热汗淋漓,气喘吁吁,而非永远不超过三十度的俄罗斯的夏季。在梦里睡到明确感知热的实体的究竟是何时何地正像一个费米悖论问题,但此刻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您或许应该还有一位……长子或长女?”
女人的脸瞬间难过起来,“能否恳请您不要带他去,他很内向,并且在某些方面执拗得要命。”
放在前面的人家里,他一定就这么放弃。但潜意识隐隐约约地指引着他,告诉他在此地必定要发生什么故事。
“我能理解您的担忧,但我也向您保证,我们会用安全的方式使各位omega与军营里的小伙子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准确来说,不过是给那些小伙子们因为训练单调无比的眼睛中添一点色彩罢了,一定没什么问题的。”
“抱歉,我们真的不能,我不想冒犯您,”女人的姿态放得很低,“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又去参加异教徒的聚会,他们会说闲话的。”
“我们已经被说了两年的闲话了,妈妈。”
门里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和哈希尔七分相似的男孩走了出来,眼睛明亮惊人。安德烈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能力,以至于到十秒钟之后才发现这个男孩有一股玫瑰与蜂蜜的味道。
那男孩的眼睛看了千万遍,即将在他生命的终点里看千万遍。现在,他记住了他们此刻的样子。
他身上有雪松和焦油的味道。
这是一种可怕的预兆,有人说已婚的alpha在外面找omega时,会不小心在第三者的身上留下自家夫人的味道,但味道是可以洗去的,一个成功的第三者很难愚蠢地把自己的信息素招摇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又回想起那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和风语中被传播者的指向,所以……
法希尔·萨利赫等来了他的故人,他在屋里心如鼓擂,出来之后几乎要忘记如何表现。他考虑过两套方案——若是对方是个已婚的alpha,告白之后就默默地离开此处远行,若是对方未婚,他就跟着他,如果他不愿意让自己跟着,他就攒钱到大马士革的医院里做腺体切除手术。
“您,您好,”他挤出几句俄语,“您就是那个愿意提供信息素给我的人吗?”
然后他男孩脸红了,这人身上尽管有一股alpha的味道,但更多的却是纯净而柔软的雪松,他更可能和自己是同类。
“我想您问的应该是我的哥哥,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耶维奇,可惜他现在正在莫斯科和美国人隔空打架,”安德烈尽力让自己维护着得体的笑容,但当他仔细端详起这个男孩时,忍不住加了一句,“喜欢他的omega要从莫斯科排到英国去了。”
这句话对法希尔的杀伤力并不那么大,他此刻被雪松包裹得浑身舒畅,尽管这次的味道总比起那个瓶子少了些什么。焦油淡得只剩下些好闻的酸涩,就像他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瓶子一样。
法希尔本来想说:“他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omega!”但这句话出现在脑子里就足以让他羞耻,好像自己是一个迫切渴求的婊子,如果被对方发现了小心思,就好像在夸耀自己天下第一一般。
于是他只是说:“他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我想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安德烈嗤笑道:“你要是见过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耶维奇就不会这么说了,他是个暴君、独裁者。跟他结婚的omega会比朱加什维利的娜杰日达还要痛苦。”
法希尔只当他是损自己的兄弟,并不放在心上。是兄弟,所以信息素融合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直觉告诉他没有任何差错。安德烈把那张邀请函送到他手上时,他的确特意辨别了上面的字体。并非一个人,于是他借着眼前这张脸,开始描绘起想象中的弗拉基米尔·波列什金的模样。
他伸手时,安德烈也闻到了与众不同的味道:那是一朵开在雨水滋润中的玫瑰,与先前所有的几乎快要枯萎的味道不同,好像误入了历史的欧帕兹文物。
“您是一株与众不同的玫瑰,”安德烈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敬意,“我期待您的到来。”
法希尔再次拉住他的手,“很抱歉打扰您……但我想知道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耶维奇结婚了吗?”
你见过普罗米修斯受苦的样子吗?安德烈能亲眼预测到他陨落的未来,他对此保密,但又情不自禁地嘲笑他一切所作所为,但当他发现这一切时,弗拉基米尔几乎已经预备好了应该预备的一切,安德烈猜不到过去,他不知道弗拉基米尔为何要选择这个男孩。
但他仍然诚实地回答了少年:“他没有结婚。”
并且将来,直到死亡,他都将孤独一人。
见面会定在下两个礼拜的星期五晚上,在没有战争时,他们有正常的休息时间。法希尔在金星即将升起时已经能听见隔壁omega梳洗的声音,脂粉和花香的气息透过风钻进鼻腔里。
他很想不俗地打扮自己,但最后也只能穿上他唯一的一件节日里用的看得过去的传统服饰。
法希尔收拾得很快,无事可干之后又只好躺下,辗转反侧,又飞快地弹起来。洗脸整理发型,心脏砰砰地跳着,想起两周前安德烈·阿列克谢耶维奇身上的雪松味儿,开始隐隐约约有些期待。但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因为弗拉基米尔并不在那里。
难道他还能离开这里不成?
这种情绪将他的心略微压得沉了沉,他悄悄地打开卧室的门,闻到黎明前最黑暗一刻才会出现的露水的气息,在最后一点星光的照耀下上了路。那薄薄的鞋底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歪歪扭扭地一路衍生到军营外。
安德烈站在军营外的灌木丛中。
他仰望着天空,低头摸出一个怀表,翻开表盖笑了笑又收了回去。“当他最后穷得要失去所有时,他就不得不贱卖了它。”这种想法把法希尔吓了一大跳,一个生而富裕的人竟然要过上比他更悲惨更艰难的生活。结果安德烈被他的吸气声激得举起了手枪,法希尔下意识举起双手,甚至没来得及表明身份,安德烈又迅速地把枪放下,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抱歉,我没想到您会来得这么早。”
“应该抱歉的是我,要是我和他们一起来,就不会有这种误会了。”
他说完就突然地闭了嘴,即使等到太阳升起,所有omega都离开家门后,他也只能孤身一人。
两个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其实您一个人来我也非常高兴……”安德烈斟酌着自己的话。
在世界的时间都仿佛要停止时,人的感性就会直线上升。安德烈目前就处在这样的困境中,无论是弗拉基米尔的谎言,还是作为记者的职业天性,都促使着他对男孩了解更多。
但法希尔不明白,他只是苍白地快乐着,明明弗拉基米尔不在这里。
“您应该在两年前收到了一个装着信息素瓶子,”安德烈说,“那上面有我和弗拉基米尔的信息素。”
法希尔折断一根木枝:“是的,我猜是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耶维奇采集了信息素,那上面沾染的您的味道也十分好闻。”
“那么您听过‘伟大新苏维埃公民’没有?”见法希尔点点头之后突然又摇头,他接着说,“我们借助各地共产党员带来的名单,随机向目标区域内的omega们发放苏联境内alpha的信息素。”
法希尔的笑容逐渐消失,但他并没有抢先发起责难,“随机的?”
安德烈点点头。
“所以你们的征服计划其实没头没脑,全靠运气?”法希尔有些难以置信,“可我们收到了一个包得很好的瓶子以及一张卡片!”
安德烈扭头侧目:“你也觉得我们的领袖太不靠谱?”
“不不,刚才那句话没有过脑子,”法希尔急忙解释道,“如果靠这种计划来征服的话,未免风险太大,还容易引起注意,我想苏联那么大一个国家,应该没那么蠢……”
他感觉自己越描越黑,从叙利亚人的角度来说,良心提醒着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一方面,他又不期待看见安德烈失望乃至于离去。
安德烈深吸一口气,此刻他甚至希望这个男孩不要那么善解人意,“你没说错,战略欺诈部门还不至于用这种蠢到泄露宝贵资源的手段。”
法希尔的心松了一块,他顺畅地接了话,“您是指苏联的alpha吗?”
“对,苏联的alpha比其他国家更珍贵,你知道我们战后的ao性别比是多少吗?”
“俄罗斯……我是说苏联的omega量多貌美可是世界闻名,我猜总要低于50%?”
安德烈伸出三根手指狠狠地震荡几下,“30%,十个omega才能分配到三个适婚的alpha。”
法希尔心中有些明了了,“那你们缺的是alpha,为什么要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更多的omega?”
“尽管科学上证明没什么区别,但俄罗斯乃至于绝大部分加盟国仍然更愿意接受父系血缘的认定。”
说这话时,安德烈的眼神游移,法希尔直觉他自己或许也无法窥见这种计划的全貌。他扪心自问,了解这些并没能使他心中增添一点点后悔和厌恶的感觉。但他心里那块酸胀的潮涌越来越大,宛如到了临界口无法喷涌而出。
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安德烈来到军营门口安置那些花枝招展的omega们,法希尔站在一边,宛如无形的屏障。叽叽喳喳的少年少女们坐在一块被铁丝栏分割出来的广场上,好奇地仰望着以前从来不得窥探的建筑。远处的烟囱烧着不太刺激的灰烟,有几个胆子大的想要去触摸那铁丝,然后手又迅速地缩回来,询问安德烈那小小的网上是否真的如传说中一般带电。
“您不怕的话可以试一试。”安德烈高深莫测地扬起下巴。
可惜这里的omega们天生胆子更小,第一个人的手缩回去了,第二个人便往回走,第三个本来站在三米开外的人甚至向另一边缩了缩。安德烈满意地看着他们坐得规规矩矩的景象,笑着大步上前,用手狠狠地把铁丝网摇地吱吱作响。
一大群alpha冲出来了,像被一朝获得了自由的俘虏,omega们下意识尖叫着继续后退,但也有几个胆子大的要往铁丝网的方向冲。已婚的尤里·斯捷潘诺维奇不得不释放出鸣枪几声,才使这些疯狂的小狗们安静地回到了beta战友们的身边。
不,也不是很多。说到底一百个人里面也只有三十个alpha,只是那强烈的气势让他们咋一看显得数量庞大。而且他们在举起枪之前,都是会帮隔壁大妈搬柴的好孩子。
冷静使他们变得腼腆,大家心里很清楚铁丝网的作用在何,尤里·斯捷潘诺维奇允许他们凑得近点,于是omega们和alpha们慢慢地动起来,抓着铁丝网,好奇地打探着各自的讯息,他们的嘴巴动得很慢,连猜带蒙地理解着对方的意思,青涩的气息里满是好奇的尾梢。
但他们都很快乐,安德烈想,二十年前,他们的父亲和母亲也这样隔着一道墙相望,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父亲。
尤里说,不如你们来各自表演些节目吧,有才的人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哦。
Chapter 2
气氛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alpha这边推出一个秃顶小伙,原因是他在昨日和室友的打赌中连输三局。尤里问他表演什么,他支支吾吾,说不知道。尤里说,那唱一首歌吧,唱歌总会吧,秃顶小伙开始死命地摇头,最后拗不过唱了一首哥萨克小调。
这曲子大多数乌克兰和俄罗斯人都会,alpha阵营里渐渐有人伴唱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开始小伙子还跑调,然而在整个集体强大的民族天赋加成下,他声音越来越大,音调越来越准,最后因为忘词而停止时,双方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他在唱什么啊?”一个omega女孩问道。
“一个哥萨克勇士离别他的姑娘和故土的故事,你可以把它看做情歌。”安德烈用阿拉伯语回答道,不用他解释,这边已经有善感的少年落下了眼泪。
而omega这边却迟迟没能敲定,大家似乎都有些扭捏,擅长纺织的不能立刻搬一个织布机来,擅长歌舞的又不着边际地想着是否过于轻浮。
“我的母亲说了,不要随便在一个alpha面前跳舞。”一个他打过几次交道的少年说。
“我明白,可当你们扔手帕下来时,怎么没考虑到这一点呢?”
“扔手帕是一种很隐晦的行为,帕子上的气味很快就会消失,如果正好布上没有绣自己的名字的话,就没人知道是谁放在那儿的,”法希尔插嘴道,“更直白地说,他们从扔下去开始就不求任何的回应。”
“好吧,但他们不知道。”安德烈指指对面一脸期待的alpha们,他们跃跃欲试,似乎想尖叫想拍打铁丝墙,又害怕自己的行为惊到了对面的人,只是在躁动地拉扯着。
“那么我来吧,”omega们都松了一口气,法希尔有些失落,但安德烈很快地叫住了他,“你会跳交谊舞吗?我现在需要一个舞伴。”
法希尔咬咬下唇:“我以前看过法国人跳。”
安德烈真诚地伸出手来,法希尔眉毛抽动,嘴角咧起一个弧度,“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接受嘛。”
“相信我,无论如何我不会让灾难发生。”
他们的手拉在一起时,alpha们中响起了善意的嘘声,那个像白天鹅一样永远冷淡又矜持的安德烈·波列什金也在他们的面前跳舞了,对方同样是omega。两个人交叠起来的优美身姿赏心悦目,一步一步,就像排练过无数次一般。
踏步,旋转,交叉腿。
胸口相贴,手掌相贴,倾倒在一方,两个人细细私语,融化了陌生的冰川。
“小的时候,学校教交谊舞,过了一段时间又不教了,说舞蹈课没什么用,还容易培养资产阶级情调。回到家里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瓦洛佳,他没对这件事发表看法,但便教了我一星期交谊舞,我学得很快,学完了就抗议,说我未来必定要分化成一个alpha,你为什么教我被动步。”
“后来呢,您如愿以偿了么?”
“他承诺等我分化之后再来也不迟,我心心念念等到十六岁,最后发现这是一个谎言,因为我根本没法成为一个alpha。”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
“包括欺骗。”
“幸好两个omega也可以跳舞,”法希尔斟酌道,“你看我们都跳的被动步,这不是没什么问题么?”
“当然没有,”安德烈轻轻晃荡着手上的腰肢,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正随着地中海湛蓝的波涛起伏,“我怕我们过于默契了,我就会想带走你。”
他应该答应。
omega们专注地看着他们巧妙地避开每一个人,alpha们不知道该看谁,因为雪松之外的那朵玫瑰似乎是极其新鲜,还带着一点水一样的朦胧。只有这两个人愿意跳舞,而这朵玫瑰,明显已经有了主人。
那一支舞就在蝉鸣和风声不规则的伴奏中结束,alpha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omega们矜持而又疏离地离开了,他们这才想起omega们的安拉,以及家里那沉重得喘不过气的政治审查。
但安德烈的日子却好过了很多,当他们拉练以后擦拭着头发去休息时,看见同样放下相机的金发青年,不再因为他是个“多余人”而发起责难,因为他了解他们的心态正如内务部那些老手,但他给予他们的不是残酷的审讯和折磨,而是宽容和理解。
安德烈出门时,法希尔就在门口等着他。
“怎么,你终于也来送手帕了?”安德烈开玩笑道。
“我只是想来见见您,”法希尔递上一个香水瓶,“这是我的信息素。”
“您母亲没告诉过您omega不要乱给别人信息素么?”安德烈皱眉道,“而且我想见您或者您想见我都很方便。”
“这不一样,”法希尔轻轻地说,“您送了我一个瓶子,所以我也要送您一个瓶子。”
“送您瓶子的是波列什金上将,”安德烈有些烦躁,“您不会见到他的!”
“您之前说您害怕会带走我,我猜您不想让我见到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耶维奇。”
“显而易见,我都说了他是个暴君,”安德烈冷淡道,“更何况您就能这么轻易放弃您的母亲和弟弟?萨利赫先生,您不像是会抛下责任的那种人。”
“哈希尔快分化成alpha了,他的先兆很明确,就在一两年之内,而这一两年内如果战况没有大变化,您的部队就得继续驻扎在这里,”法希尔说,“如果以色列人最终占领了戈兰高地,你们就得上前线,然后新一批的换防者就会前来。”
“是,所以你就得意识到,我们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只有这么点。”
他心中微微失落,但决意不肯松口,但法希尔反应就要激烈得多,他抓住安德烈的手,把自己拉向他。
那棵雪松的味道无限接近后,他终于能确定站在眼前的是一个同类,一个omega。
法希尔被他拦住了腰,全力仰望才能看到安德烈的眼睛。安德烈的瞳孔很浅,而他一直觉得虹膜颜色浅的人像永远融不化的雪山。他只在中学地理课上的插画里见过富士山夏日阳光下超越了季节的冰层。
“您就不能再考虑考虑吗?您以为我留在这里就会幸福吗?您知道阿拉伯人的omega在婚后将面对着什么,如果遇到一个戴着白头巾的丈夫,他就教我们裹起黑纱;如果他要遗弃我们,只要说三声即可;如果他有钱,他可以娶四个omega……”
安德烈松开他,焦灼地转圈吐气,“苏联并不会好到哪里去,很可能你们还要同时承受家庭和工作的责难。如果我把你带走,你就没有再后悔的机会了。”
他话放得很轻,法希尔能通过他的表情猜测他正怀念着什么人,那是有别于一般思念的沉痛,陈年积蓄的苦酒仿佛漫过他的鼻翼。
“您一定很爱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耶维奇。”
安德烈浑身僵硬,呼吸一窒。法希尔要转过去看他的脸,他提前又别过了脸。
“我爱我的每一个家人。”
七月流火时,夜色澄空碧。哈希尔意外提前完成了分化,十五岁的男孩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法希尔敲门一概不应,他的兄长好说歹说让他报告一下自己的情况。哈希尔许久才回一句:我怕我出去就忍不住咬你。
法希尔自己也说不上好受,男孩还不会收敛气息。青涩的蔷薇和雪松甜得不像一个alpha的信息素,但足以扰乱omega的心智。这雪松同样干净得可爱,与波列什金上将有些相似,但更加温和,出生便永远活在夏季。无害又狂浪,可爱不愚蠢,他预感哈希尔会是个很受少年们欢迎的alpha。
母亲却执意要他前往谢克哈姑妈的家,“晚上睡在刚分化alpha旁边的房间里总是不安全的,”他心乱如麻,随便收拾了点东西就往外走,等意识到自己正前往军营的方向时,坐在树上看书的安德烈已经看见了他,他只好硬着头皮向前。
“您好?”安德烈轻巧地跳下来,稳稳当当地定在地上。
“哈希尔今天分化了,我不能睡在家里,就随便出来走走。”
“原来您‘出来走走’还要带着这么大一堆东西,”安德烈笑着指指他的包袱,“如果您实在没地方睡,就跟我来吧。”
法希尔欢快地笑起来,开始跟他讲述哈希尔小时候的那些趣事,他赞美男孩的绅士风度,讲他才刚满十四岁时,无视几个地痞流氓的引诱,把即将陷入发情期的omega送回家的故事。
“alpha的天性可是掠夺,以前再软软甜甜像雪糕一样的小孩子,将来都会长成一个专制又刻薄的魔王。”安德烈听完后若有所思。
“我实在是想不出哈希尔会变成这种精虫上脑的家伙,”法希尔有些恼怒,“他连信息素都是蔷薇和雪松味的。”
他意识到安德烈又在暗示着什么,但他今天并不想接苏联人的话。安德烈说这话时便知道自己失礼,是时给法希尔让开一条路,宛如他口中绅士风度的alpha一般细致。他把男孩带到自己的屋子里,为他卸下肩上的包袱,抱来新的枕头。
“床睡两个人稍微有点挤,但也不是睡不下,你不嫌弃就好。”
“哪儿有用人东西还挑三拣四的呢,”法希尔说,开始帮忙拍被褥上的尘絮。
房间小而陈旧,正如军营的外观一般;摆放简单清新,在细节处却别有一番精致:床前摆着一张擦得干干净净的黑杂木书桌,桌上摆着几本书,一瓶碳素墨水,一个相框和一瓶信息素。
相框里的安德烈亲切地搂着另外两人,一个和他极其相似,但他能确定这不是弗拉基米尔,因为男子笑得甚至比安德烈还要温软,另一个长得更加锐利,嘴唇刻薄地紧闭着。
“我兄弟们,”安德烈收拾完床铺,走上去端起相框,摩挲几下,轻笑着放了回去,“泽斯拉夫这家伙还乖乖蹲在家里,倒是佩佳,肯定去明斯克上学啦。”
“你们家好多孩子,”法希尔有些羡慕,“可惜我们这种人家兄弟少却是幸运……否则我的母亲根本供养不起这么多孩子。”
“抱歉,您的父亲?”
“跑了,惯用套路。这村子里有不少像我们一样的人家,反正到最后收拾烂摊子承担左右流言中伤的都是omega。”
“您很坚强,”安德烈轻声道,“我父亲很早以前就过世了。”
他们并排坐在床板上,法希尔的脑子还有点晕眩。玫瑰,雪松,白咖啡,他有点分不清是哈希尔还是安德烈迷惑了他。但他在无意识中抱住了安德烈的胳膊,安德烈看出他心事重重,但并不打算提醒他。
晚饭草草地吃过面包,两个人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窗帘拢不严,月光倾泻在书桌上,把木板照得发白。安德烈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起无关紧要的往事。他说莫斯科的天空一开始是灰暗的,那是上一次世界大战间久久停留的亡魂和工业计划留下的废气毒害了夜幕的紫,再然后,斯大林去世,天空开始反反复复地变。
这一年来拉塔基亚仿佛处于战争中心的香格里拉,天空中阴郁的云越来越少。法希尔感觉在那个战火只剩下星星余烬的国度里,人们正争先恐后地跨越一道更严肃的,残酷的河流。安德烈在谈起自己的国度时是严肃而庄重的,只有在谈起弗拉基米尔时,才会表露出深深的痛惜。
他说从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开始,人们渴求独立与民族自由的心生而不止。他们把粮食和炮弹投进了一个无底洞,不知道何时大地就会幸运地爆开,近一年来整个村子和平寂静得有些可怕,不祥的预兆也即将到来。
“过惯了安逸日子可能还有些不习惯呢,”安德烈说,“理论上讲,我没经历过战争,但我觉得我从小就生活在战争之中。”
“要命的是,我们当中的一大部分人以为这就是平静喜乐的生活。”
半夜里他们听见炮火声,炸雷在天空中闷出红色的痕迹,许多人都看见了,门外是紧急集合的脚步声,没有人来得及叫一个无关紧要的随军记者。尤里·斯捷潘诺维奇只是经过时简单地敲了敲他的门,告诉他晚上会有一场紧急增援行动便离开。他们开门时已经再无他人留在军营里,他们顺着军营往街市的路往外,发现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往居民区走。
他随意拉住一个糖贩:“这里被轰炸了吗?”
“以色列人来了!他们的轰炸机从南部省一直横扫到拉塔基亚!”
安德烈·波列什金敏锐地意识到中东的一次大变革即将发生,尽管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尚不能称奇。他裹着旅行包和收音机朝当地政府的方向走,法希尔跟在他的身后,看人流朝四方涌动。
“你们要去哪儿?”
有人说去阿勒颇,有人甚至要去代尔祖尔。可谁也不说凭一双脚要怎么去:路可能已经断了,而汽车在彼时仍是个稀罕物。
他不得不和安德烈分开,哪怕他可能会因此失去唯一一个跟着他的机会,也无法阻止他回到那铺满了秋海棠花的家门前。十米开外他就看见了那一堆又一堆杂乱的碎屑,一个穿着碎花白裙的佝偻身影在倒下的预制板和砖块里捡着什么东西。
“妈妈,你怎么还没走?”法希尔高声呼喊,阿斯玛随着长子的声音如获救星一般站起来。
“你可算回来了!快帮忙把门撞开,现在哈希尔把自己锁在房门里,怎么敲都不开门,一点声音都没有。”
法希尔几乎要傻眼了,没有人“不冷静”的恶果降临到他头上时,他还没钱买财产意外损失保险。
“听我说妈妈,这件事情还没弄清楚,以色列人不至于几乎掀翻整个叙利亚,否则在国际上他们就会失去道义……”
“以色列人哪儿讲什么道义啊!”阿斯玛哭丧着脸,法希尔嘴角抽搐,但细细一想,他也无法反驳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