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dorado

混浊纷乱的土地上,一堵玫瑰色的围墙似乎不愿将月亮留住,而且让里面的月光溢出。没有任何比玫瑰色更好的其他方式来称呼这种柔情了。

——《永恒史》

勇敢的骑士,

故事写在史诗的另一面,

像东方的风月宝鉴,

庸人所见唯有骷髅。

他紧绷的嘴唇上枷着锁,

路过神秘微笑的狮身女郎,

三个谜语

爱、月亮、海洋,

他转身

掏出一壶清酒,

“让我们暂且将答案欠下。

我并非无知而赊欠您的时间,

当我满载宝藏归来,

如骄傲的海盗,

您会得到比这更多的财富。”

那女郎只是笑着,

含泪,低头如苏丹的新月,

“在史诗开始之前,

您对我这样说,

那时候我从悬崖上跳下,

被一截白色的麻带拦住,

那是雷霆所赋的自由。

我跟在您的身后,

看见您把头依偎在妻子怀中,

像个孩子一样敏锐,

使英雄情欲难耐的,

竟然是母亲子宫的香气。”

那骑士拿起没有剑鞘的剑,

朝着黄金之国不再回头,

登上洁白的骨梯,

幽灵的絮语从谋杀说起,

世界最古早的

象征人性的职业之一。

“连美惠三女神都不知道

生命的流苏将织成怎样的图案,

难道她们不仅瞎了眼,

同样也不穿衣服?

否则套在她们身上的命运,

怎能不使友好善良的女人,

在她们的染缸中偷偷下毒?”

“春天,

三个少女随着蒲公英飘落,

夏天的新娘灌满黑夜薄荷的风,

她的呻吟被蝉鸣吞没。

秋天的姬妾将麦浪和碎花,

愤怒地浇筑成发卡。

冬天的母亲像雪一样飘满

世界最古老的城市,

温暖、顺从、回忆着夫君。

阴影中潜行的剑刺杀最后一个,

迫使天国的百花堕落人世

年复一年地开放

枯萎。”

骑士从黄草原中摘下

一朵无端紫色的小花,

她的根就像女人的小脚,

带着泥土的羞怯和坚实,

她走得很疼

告诉骑士

就像鱼儿被劈开了鱼尾,

就像大江被顽石击溃分流,

一面涸辙在幼发拉底河南部的沙漠,

一面朝着回忆的东方

像个骑士一样奔走。

于是他低头,

狮身女人的发卡无声地掉落,

骑士捧起大地母亲的血液,

埋在已经空掉的钱盒,

把紫花的后半生,

安顿在偌大的一块宇宙。

那紫花一碰见泥土便睡去了,

骑士用手为她挡去黄沙和雪花,

唯有雨点欢快的敲响空气,

能把她轻轻唤醒,

从新的梦中醒来。

把花盆放在平坦的大地,

在休憩时,

听她讲述平静之中地母的骚动。

“遥远的东方有一位贤明法老,

梦见举世无双的女人,

她亲吻了他

眼角流下一滴白色的眼泪,

法老为此发动了无数战争,

才意识到那是不详的神谕,

他为那女人立下塑像,

然后不甘地安息于最近的金字塔中。”

“又或者那不是真正的故事,

不可考证的幽灵帝国,

小小的王子看着年轻的邻国公主,

送她手上仅有的石榴籽,

汁液和汗水就像稀释的血,

女人的胭脂,

烧毁天国花园的业火,

和公主头发的颜色。”

他们停下

高塔的中心

摆着一个挖去了心脏的女人,

骑士拔剑刺向行刑者,

黑斗篷跪下如田野,

祈求他的宽恕。

“这女人犯下什么罪过,

以至于要忍受

弥赛亚也未曾受的折磨,

她的父母现在何处?

她的心脏作何使用?”

一片黑色中最黑的那个,

鼻尖瘫软在并不纯洁的圣地,

“除了海平线之外的不可知处,

没有国家她的父亲不曾征服,

除了死亡,

没有什么她的母亲不曾悟透。

她的心脏保存在这方金盒子中,

上一个宿主是大流士的权杖。

在最后一颗石榴成熟之际,

我们要用石榴浸泡它,

将它投入烈火。”

“我以征服者的名义命令你们:

马上赦免这颗心脏的所有罪孽,

以我们真神的名义,

而非虚假的异教邪灵,

以高贵公主应有的葬礼,

让她得到永恒的安息。”

于是骑士砍掉为首者的头,

黑压压的人群随他从高处而下,

并告诫他们

圣坛地板也源自种地的泥土。

当他们走下最后一阶,

紫花轻轻地叫他回头,

他眺望,

三只年幼的凤凰托起

没有心脏的躯体,

越飞越高,

燃烧成球形的闪电,

化作熊熊的怒号,

化作崩天裂地的末日号角,

化作发怒的湿婆跳起舞蹈,

化作十万年一轮回的行星坠落。

火升

火散,

黑压压的人群被压成一片泡沫,

一片血色的海洋。

接着是轻柔的雨点,

亲吻他炽热的眼睑

嘴唇,

温度相遇的那一刻,

他们必然相识了千年。

紫花啜饮眼泪,

轻轻地靠在他的腰际。

“随便掬起一点血

抹在我的泥土中,

这是你找到第三个答案的证明,

然后瓶子存下天女的泪水,

她将救你于危机。”

他们来到废弃的王宫,

枯萎的百合好像昨日才从枝头摘落,

如今已成为秃鹫和乌鸦的乐园,

而他踩上准确而唯一的道路,

宏伟的建筑大而深邃,

维特鲁威曾亲手绘制它的草图,

阿格里帕也只在梦里建设过,

那些雕塑被砸去了头颅,

壁画被粗鲁的经文盖住,

庞大的图书馆中只剩下晦涩的咒语。

有一条通往城外的沟渠,

联通了东方的河流,

骑士把紫花放在能最清晰

看见她的倩影地方,

紫花只是静静地低下头,

一直睡着。

骑士劈开层层荆棘,

鲜血在灰色的世界中染成

唯一生命的颜色,

他的双手抚摸着最后一扇大门,

抹开恶毒的灰尘,

金子所铸的智慧果

温润而虚弱地朝他微笑着。

当他伸手的那一刻,

好像光明的晨星从天堂坠落,

他的钥匙

遗失在故事中

某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狮身女人的嘱托被他

所有勇气中唯一的疏忽摧毁了。

愤怒使他力大无穷,

以蛮力推开了那道门,

看见宝座上被紫袍包裹着一颗心脏,

他看了又看

望了又望,

在过去的故事中他浪费了多久,

现在他又看了多久。

从他身后长出伊卡洛斯的翅膀,

而他正在被晨曦留下的余晖照射。

太阳母亲啊,

希望我不是最后一个看见你的真容的人。

如果征战四方的神王也不能将你留住,

如果我们的一生都在黑夜中摸索,

永远听哲学家列出各种

只有叹息的沉睡温床。

赫拉克利特曾看见一团永恒的火,

告诉我

那是否是恐怖四方的球形闪电,

是否是尘世间

最初、唯一、最后的颜色,

以及

最温柔、最残忍、最缄默的血月。

他的羽翼化作火星消失,

黄金之国的一切正被焚毁,

他摔在走过无数皇帝走过的地毯上,

装着液体的瓶子被甩开

剥离,

雨落在始终遥远的心脏上,

心脏中开出一朵紫玫瑰,

随热风吹到他的心口,

他分不清那是玫瑰的絮语,

还是贴着他的那颗心,

仍在跳动。

于是他握着那颗心脏,

玫瑰将他们带离毁灭的遗迹,

第一次毁灭停驻了此地的时光,

第二次毁灭彻底抹除了历史的记忆,

他的小小的野紫花在火焰中,

被吹散成不知道天上的哪颗星星,

她的眼睛好像一直注视着他,

如同她的吻,

她在他的心脏跳动的情话。

那颗拖着心脏的紫玫瑰,

如今同她的任何一个祖先一样大,

新鲜的露珠垂在外侧将枯的花瓣,

静静地躺在他的怀抱里,

默默地凝望,

这就是一切历史的全部,

在她馥郁的香气中,

安详的月亮从天幕的隐侧升起。

“爱我的

在烈火中永生,

而你是一个功勋的纪念品

还是睡在梦中另一侧的

天国花园的女儿。

如果你是一位公主,

请吻我的额头,

我将您放进庄重的森林,

祖先潜入生命的河流,

潜入一万座城市,

梦见毁灭与征服的神王,

梦见紫花睡在月亮的摇篮中。”

于是玫瑰紧闭了她的花朵,

与骑士一起渡过泛滥的母亲河,

越过脚下非预期的故事,

玫瑰从狼母亲讲起,

接着被太阳烤焦的城市巍然矗立,

狮身女人

苟活徐娘,

看见死于谜语的人,

带着淬火的武器,

被洗净了骨头,

灵魂再一次如圣光升起。

他满载宝藏归来,

如骄傲的海盗,

三个谜语:爱、月亮、海洋,

三个谜底:死亡、太阳、飞翔;

她是天国花园的神女,

是缄默的紫玫瑰,

是举世无双的女人,

是淹没在火中的紫野花

是年轻的邻国红发公主,

是他那雪一样的

既是母亲又是妻子的恋人。

她在悬崖边等了他多久,

他就在宝座前望了多久。

他在金字塔下永远睡着了,

耳中回荡着紫花的安魂曲,

黄金之国的一切都曾归她所有,

唯一她能拥有的更多财富,

是那故事写在另一面的,

勇敢的骑士。

那些有关安娜的梦境

过去总有安娜在梦里找我,

所以我告诉他们梦是真实的,

他们把我当做一个傻瓜,

再告诉我一些民科理论。

然后我又在梦里见到安娜,

忘记告诉她这里的人们是多么愚蠢,

因为时间是多么短暂,

梦里的半生,

现实中天还未亮起,

我与和安娜分别时,

才能意识到时间一瞬间就失去了。

安娜会带我钻进下水道,

以及封闭的鬼楼,

这里所有人看着我们,

却不会自作多情地说废话。

我能否在这里看见我所爱之人?

除了我熟悉的,我逃不掉的,

父母,同学,陌生人拼成的什么碎片,

那都无法再让我的心脏悸动,

我能否因为他的亲吻感到绝望和幸福,

同时有一千条正在跨过钢丝的人,

在我的心弦上走?

我能否变成一个诗人,

翻开他在绘本里写下的情诗,

他写“霍比特人,以及……”

而我却再也无法记得下文是什么。

实际上,就连环境也在渐渐失去,

梦里看见的陈旧似乎不像它的内部一般诚实,

我曾突然魂落在伟大的将军身上,

感觉那个吻像定魂神针一样插在心口;

我曾在路上蓦然看见超时代的马车,

对那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绅士惊鸿一瞥,

在现实中绝无如此让人相思留恋的容颜;

还有甜美而危险的夫妇,

此刻却温柔而困顿,

把尸体拉进后院;

但最多的还是熟悉的人,

他们,意味不明的山路,

我总是想要从山上逃下来,

就像我总是住在千层大楼的顶层。

或者那些足以认识到后悔的,

想要重来,或者离开,

翻开电子地图,

最近的庇护所在两百公里外。

最羞耻的记忆是站在门口

或者很早的时候,地板倾斜,

整个心脏被地面挂起来,

狠狠地揪,

我知道我一定会滑倒,

甚至连母亲都只会嘲笑我,

那不过是倾斜的地面,

你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倾斜的地平面,

我只好跪在地上,

免得人类直立的姿势让我坠落。

或者在楼梯,

楼梯的最底层有鬼或丧尸,

像地狱七层一般井井有序,

某一次在黑暗中看见阶下的朋友变成魔鬼,

于是再也不敢回头。

安娜告诉我,但她从来不开口,

除非她牵着我的手,

剩下的时间我要想着自己怎么熬过,

每一次我的心被焦虑之火烹煮,

醒来之后却留念那吉光片羽。

如果她牵着我的手,

我甚至不认得后脑勺的背后,

月亮那血色的背面,

我们向光行走,

只要她牵着我,

我总能找到她的,

哪怕有意识时在陌生的大厦,

在公交车,在博物馆,

在科技错位的平行世界中。

但我总知道,并终于迎来那一天,

她离开我,到越南的小村庄中,

她告诉我这就是她今后打算的道路,

我总会想起此处,

却无真实记忆依靠。

我的世界开始有序地扭曲,

我在多棱镜中看见未来的多个侧面,

我在镜子中看见身后的镜子中

我的身后的镜子,

仍然没有侧面,

我的世界变成一个分子,

无穷广大,又无比单调。

我被带去更加阴冷的天空的场所,

墙上那些擦不掉的烟熏黑总在彰示着什么,

直到我醒来,才发现光秃秃的没有草。

长满青苔的湖泊没有水,

坐满人的房屋没有家具,

风能随便吹进帘子,

两个坐在床上的情侣

能从窗户中看见月亮旋转的痕迹,

他们的爱慢慢变冷,

就像月亮长在我的心里,

梦里梦外都是为他所流的眼泪,

阳性的der

Mond。

但在此之后,

更可怕的酸软会吞食梦境,

回光返照的力量,

清醒地体味迅速翻篇的情绪,

失眠消耗着生命,

以及梦境里诚实的痛苦。

而我唯一记得的勇气,

告诉他我此刻诚实地庸俗着,

因为后悔过,

因为爱的感觉就像情人望着月亮,

像陷入沼泽的前一刻一样真实。

四季

我住在秋季,

从我学会睡觉起

就有树叶挂过卷起的

衬衫袖子的凉意;

我创造冬季,

有时候我从悲伤的阴影里穿过,

穿过黑白的世界,

猫看着黑色的窗外,

很久以前,

传过去就会重现色彩,

而我却看见没有尽头的雪

和一个点灯的木屋,

我不会被压倒;

夏天却不知从何处前来,

我的皮肤排斥凉被的触感,

因此常常被知了惊醒,

即使其他的所有时间

都要靠嘈杂的阳光养活,

在这里借来的快乐不是真实的;

我已经记不得春天是什么模样,

我生在春盛时,

毕业于一年级的作业本中,

在春日,我们悼念死去的人。

如果我是精灵……

我是个精灵呀,

不漂亮的精灵呀,

但我有一双疲惫的眼睛,

这样埋藏在车流中,

她们将我的肉体使唤至各处,

我的眼睛像仓鼠蹬过的小球一样转,

我要昏厥啦,

看见草莓似的星星,

童年的泥土味的盛夏午后,

在睡床上辗转,

听三轮车响着铃,

捏着自己的眼睛,

我说,我看见了玫瑰色的魔法。

手的安眠

我的手是一双正在死去的手

从帕金森开始

头骨轻轻告诉她

从这里开始痛

敲击她的心脏

敲击她的大脑

头骨就紧紧包裹在通往心灵的客观存在中

做一个守护者

最后给予她永久的安详

01

告诉我,

那声音重重叠叠,把神经击溃

带着你的激情和生气远走他乡

带走昨日你睡的那一床

巧克力和树枝的味道

像神灵的手紧紧钳制了喉咙

02

如果我不打字,

我会怀疑我将永远睡去,

但我想的却不是在她的歌声中,

我今晚听不下安魂曲,

我没有庄严睡去的方式。

只要闭上眼睛,

好像就能一直听见她的声音,

但我回头,

欧律狄刻就会化作石像。

流星

脚下踩着拿撒勒的土地,

也非未曾想象他的形状,

眼前连绵起伏的黑山,

融化,飘散,死生不息。

眼前一缕泡沫似的轻烟,

窒息,沉寂,聚滴成流。

赤脚的孩子汗津津的手,

齁得大叫被笑声拍到叶浪。

赤脚的老人皱巴巴的手,

被哭声卷进泪水之河。

禁止在夏季正浓的黄昏想念秋天,

昨日之日不可留。

灯塔的夜色隔开彼此最熟悉的灯光,

暴风雨指引前进的方向。

你闻到泥沙的气味了吗,

将要腐烂的夏叶,

芸芸众生的眼泪,

和已经化作殖质的人类。

悲剧又将随雷声开场,

死在赫利俄斯的马车上,

向上的翅膀会屈服融化,

像坠落的行星铭记天空,

我也会化作一颗火石,

没有你的心脏的元素。

就试着流淌在河中,

奔流不尽,

滚烫的身躯被一万颗珍珠覆盖,

宁芙盖上雾的薄被,

塞壬摆过最后一支鱼尾舞,

用你一生瞬间闪现的全部浪漫隐喻

作最后记录,

地狱般的低吼燃尽红光,

枯黑的残骸流着干涸的血。

圣女石

这定是上帝的杰作,

那全身上下无一处磨粉的痕迹,

那被雨水爬过也不染尘土灰的肌肤,

裙摆像是由雪花石制成,

但几十亿年不会蓦地散发芳香。

旁证这是某种不腐的神迹,

千人跪拜,冰冷脚尖贴过无数脸颊,

花瓣仍如前刻洒下。

永恒,而孤独地,

禁锢在生命的属地,

并在智慧生物出现的几十亿年前与几十亿年之后,

只是默默注视着这里。

火光

看哪,我生命的爱欲之火,

就像不熄灭的玫瑰灯座。

烟雾像散沫花一样缠满春之女神的发丝,

在熄灭的热度之间,

昨日花香残留着尾羽。

令人困倦的一切,

雨天唱歌。

特苏伊拉

雷声从主神眼里劈下,

生下为非作歹的特苏伊拉。

半年来吃掉他们的肉啊,

女人的泪水打湿血冰河。

高贵的皇帝草原的雄鹰,

谁不知道特苏伊拉,

他的吼声像岩浆不安地律动,

打一个喷嚏火山就要爆发。

抢来十二座新城,

苏丹的头盖骨盛着美酒,

年轻的新皇帝拜见特苏伊拉,

神之子要他跪下,

电流瞬时织满华丽的紫纱。

“您的威名传遍夜光笼罩的大陆,

没有太阳的纪元里,

倦怠的阿莫尔人驯服地跪下,

但我出生于一朵玫瑰花,

我为他们向您求恕,

可我的玫瑰花拒绝我的双腿软化。”

极色雨

八月的眉眼儿

一道愁痕

雷电顺着雨丝裹下

从快感一层层攀爬

倒影穿过耳朵

一千首诗绽放于刹那

她使彼此约会失期

晚来一月有余

最后三日情意迫切

枝叶冲走保卫者泥土

缠绵泛滥金红的火花

她渴求的亲吻

如死神号令

一生喘息一阵凉风

沙漠的行人堪堪续命

夜里捂着喉咙

跳向怒放的繁花

于是零落的枯枝

盖上轻薄的雪泥

埋葬短暂的诗意

再回想发生的前一刻

一支畅想

有关均衡痛苦的剂量

永恒之名

即使用烧热的针缝上嘴

即使将他的名字从典籍抹去

我们仍未失去诗歌的宝藏

所有名字都是历史的过客

我们用爱来抒写他的名字

当我抬头看着月亮

我也抬头看着远方的恋人

永远跑在身前的地平线

我把他的名字交给天空

只要想起那个人

月亮就会升起

于是永远挣扎在轮回的痛苦中

只有湖泊对着它的脸

清澈无暇

解读复仇的絮语

一瞬间旋转的记忆道出他的名字

那是谁

时光赋予他真正的死亡

却要他葬在意识的深海底

女神

他们爱着我的父

他们渴求我的父

他们痛恨我的父

他们追逐我的父

他们杀了我的父

我是璀璨珠宝里唯一的镜子

镜子背面画着圣像

贪婪的人踏入欲念漩涡

接着从无形中响起塞壬的歌

第一个人来时我还年幼

喷涌的鲜血染红象牙白鸽

将圣子哭泣的脸倒过来看

祭品献给大笑的狂欢之神

女人柱

德意志第三帝国的女孩

口中是热忱

手上是鲜血

在窗台诉说你的忠诚

在刑场诉说你的纯真

脱下青春稚嫩的发辫

忘记自己绞杀十个犹太女孩

我的四肢如此沉重,我的心脏何等疼痛;

我的额头异样滚烫,我的思维如升云雾。

——序曲

漫天血花,像灿阳温暖丝线;

南归女儿将回到一切起点之起点。

天国花园的公主

她是最完美的旧日落幕,

荣誉不当多得三分,

纯真犹胜一筹。

随手滚下的雪落地成花,

夕阳为发丝镶嵌金边,

泥土灰小脚在温暖地面踩踏,

好似凉水般谷堆中望着倒影之月。

若有故人问我来自何方,

我朝他们指向遥远的东边,

在地平线的红霞中,

天外之处更有仙山。

若有东方夜莺传来皇帝亲函,

快坐上马车一起向西,

叮叮叮当,叮叮叮咚,

清晨舞蹈如银铃响彻耳廓,

马车里可没有传说中的洁白瓷器。

无端间严风席卷大地,

冰盾刺穿前路,马蹄儿沉陷,

北方的暴雪冲开阴色的口袋,

雪花自前方飘来,施与亲吻,

于是赶车姑娘高傲得像女王,

冰晶卷成头纱和披风模样。

后面的姑娘请放弃追逐吧,

告诉我亲爱的父亲,

我将奔向天国花园,

那儿有十二个美丽的仙女,

年复一年歌唱同样的悼词,

而我不是脸颊通红的王子,

是否能独占那永恒的夜晚?

抬头

我们宫殿唯一的活人,

心脏和月亮此起彼伏地唱和,

当她从现实中掀开夜纱,

血色玉盘正凝望着她。

又或者唯一一个失眠者,

卧床数墙上斑斓的叶子,

梦里游在一片海藻中,

听见绿植在絮絮低语,

没有安娜的新世界。

阴影中的死神从梦和非梦的边界跳出,

一个安全的屠夫扣好门,

小心疲惫之间深重的阴影,

别让年华早早换了皱纹。

在心脏跳动的间隙间坐着密密的小人,

听管风琴指挥节拍,

汗水温暖冷色的宫殿,

如果放弃这劳累的主导权,

你就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落地的碎纸上写,

不要抬头望月,

月色真美。

废稿插曲

荒野中站着四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要带我去结婚,

我挣扎着哀嚎着我要死啦,

她放下我的胸,叹气,

人天生就该选一个从善如流的死法。

第二个女人要带我学数学,

我抄完作业翻开刘禅的传记,

心想一定记得三角形面积除以二,

五分的选择题审判命运。

第三个女人带我学微积分,

怎么还有?怎么没完?

从六岁到八十岁人们都相信同一套骗术,

总以为一个失败只对应一个代价。

第四个女人告诉我前面三个女人都不可信,

我为她拿起一张大字报,

看她眉飞色眼地挥舞,

看她激情澎湃地驳斥,

最后脸上尽是陶醉的爱情,

望向她哥哥的海报。

入流

人不能两次跨过同样的河流,

人们从竭流的上游滚下来,

像河石一般缓慢沉重填平大地,

像一座扬沙的荒原吹过海风,

古老的山涧在人耳边流淌,

精卫从太阳的另一端飞来,

一路悲歌叫人踏上河岸。

我看见河水中的秘密分崩离析,

而谁又叫我们一去不回?

一生中最后一次看见美丽的朝阳,

迎接人类必然化作泡沫的命运。

八月十三日晚下雨

这郁闷的大雨不能拥抱整座城市,

我依旧摘下耳机

只是我不想做一厢情愿的诗人

哪怕在梦中告知

我从你的歌声中听到的

是否与你告诉我的相同?

玻璃城

泥土将我双脚冰凉,

歌声变成模糊的采样,

在手机的微光中看见,

榕树被打湿头发的模样。

在你渐停的陈词中,

体内逐渐爆发出岩浆的热量。

九月广场

如果一切创造都是赝品,

我情愿永远锁上汉字的门,

但人类共同的语言是否存在欺骗,

是否有真挚的亲密赋予希望,

及七种美好的想象?

所见之春花被预示的风暴卷走,

卡珊德拉也害怕诅咒,

我们都不是唯一一个,

用手臂温暖彼此日渐发凉的身躯,

嘴中吐露七彩的流苏。

于是拆下丝线织成绸带,

向天空抛去捕获落英,

有些许被震落下来,

更多继续朝陌生国度迷失,

很快这虚幻的花园会迎接冬日,

三个月后

那雪,

却未如期而至。

我们迅速脱发

消瘦,

流苏变成一道道血迹,

我们拥抱着彼此爬回家门,

这座城市每个熟悉的地方,

洗不掉同样的红色签名。

此人在此地寿终正寝

坐在我的老年当中,

对视着白发苍苍的女人,

我用一个世纪的岁月不再畏惧,

再用短暂的一分钟回忆

这一生所有快乐瞬间。

但她的手是如此枯瘦,

失去力气的永远是我,

希望她已学会宽容,

否则就像对面年轻的蠢材,

永远拒绝过去。

她要死了

那表情是否安详

像少年时电视里见过那样?

阿努比斯护陪伴在将逝者身边,

我只祈祷那不是一个冬夜。

在最后一刻

还请允许我逃离

只要她在后日接着我的坠落

我便永远不会从另一个方向回头,

愿她如银版相片一样长青于记忆。

喀布尔

死去的女人带着面纱,

没人记得她们的模样,

我挥一挥纤纤素手,

于是没人发现岩浆正注入这城市。

那时候小姐和妓女一起死去,

纯洁的羔羊永远在耳边尖叫着,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

梦醒

渐渐地

意识悄然清明,

你居然拥有前所未有的决心,

要织一部美丽的梦。

夜幕序曲

夜晚,我们紧握时间星盘的重量,

指针指向我向你唱出的音符,

你的手收收放放,

玻璃折射出声音的镜像。

轮回宙斯

盛大的秋日,

我们紧紧悼念新月沙丘。

柏拉图和博尔赫斯争论,

人类提出的每一种永恒。

热烈的转瞬的光芒,

锁在细密而普遍的色调中。

被夏夜之火烧灭的宙斯,

又从灭亡中新生。

重组梦和时间的意象,

无数哲学的心血将它打磨,

变成宇宙唯一完美的球形闪电。

环形废墟

我如何向你述说,

时光永恒动态之美,

譬如荷马世代如落叶飘落更生,

上帝在火中创造的男孩,

又成为新世界的上帝,

属于神创论的零点几秒,

用不可知填满未知,

留下轮回的恐怖,

撰写成诗。

须知人所见之无数片面,

静止于真理的提纯。

如果你选择

无数日日夜夜,

我思念着你。

在记忆的宫殿,

在天国的花园,

在细密画的铺陈中。

黄金智慧之果滴答血泪,

那炽热的红珠,

是我一步一步朝你走近,

滚烫地颤抖的心,

即使每走一步,

我的罪孽更深一分。

那薄纱之下,

面容无端地更加轻盈,

发丝像山峦一般起伏,

而只有坠入河流,

你才能登上仙山。

奥菲利亚

可怜的疯女,

无端遭遇厄运的席琳,

早逝的贝特丽采,

发狂的帕尔瓦蒂,

克林希尔德与厄勒特克拉开复仇之门,

你不能既像母亲,

又像年轻的孩子。

怜爱的美德一但褪去欲望,

遂将堕入最原始的厄运,

她的罪恶在一切没有诗歌传颂的黑眼珠中,

但想到你便只想起伊斯坦布尔的雪,

纷纷扬扬的追忆落满了历史。

白色,红色

白色的鲜血红色的眼泪,

娇嫩的脸颊上开出紫玫瑰,

白色的乌鸦灰色的蝴蝶,

落在你宝珠似的双眼。

如果今夜你就要离开,

夺走我生命的土壤——还剩什么?

就像那希腊人带来的美酒

法兰克人带走的樊笼,

我可曾成为你任意一句诗歌的主人?

白色的诗歌绿色的画册,

艳丽的嘴唇从我的心脏划过,

白色的葡萄金色的落叶,

安拉将你从异教的国度吹来。

翻开我的心脏的韵律,

和月亮一同起起伏伏,

白色的海雾与黑色的厄运,

向光的船只驶向充满未知的岛屿。

只有一抹烛光背对灯塔,

永远凝望对岸的方向,

红色的鲜血白色的眼泪,

回忆的镜子摆在她常在的地方。

冥想

想象一个山洞,

山洞穿过是沙漠,

世外桃源藏在海市蜃楼,

春日的幻觉烧成烈火,

酒的海洋是一片醇绿。

——这一切,和我无关!

我的意识像个暴君,

潜意识只是顺从,

只是悲恸,

用健康而规范的渲染训诫,

他要做米兰的画匠,

也不肯当西班牙的先锋者!

九月

九月桂花满城,

和阳光

半干的残英,

今日朝阳如春花美丽,

今日的芬芳将留驻记忆。

一个人的王国

所有词句都是欺骗,

所有诗歌都是伪装,

只有音符是真实的、

装载理想、痛苦和月亮,

明镜只是一种意象。

失语的人,

漂流至孤独的海岛,

当一个人的国王,

所有律法和宗教

心甘情愿禁锢着

原始的冲动。

所有的囚牢,

只朝一个活人

和无数温热轻柔的幽灵,

自由地开放。

以立场锤炼的导弹,

对着闯入者,

瞄准他的心脏,

留下他最尊贵的通行证,

留下对女皇的情歌。

孤舟

四面八方的风将她卷起

吹走随处盛开的雪

像新娘的头花

已斑白了鬓角

天地是沙漠

时光如大洋

无数生灭的羔羊间

我是唯一温顺的烛火

勇敢的骑士,

故事写在史诗的另一面,

像东方的风月宝鉴,

庸人所见唯有骷髅。

他紧绷的嘴唇上枷着锁,

路过神秘微笑的狮身女郎,

三个谜语

爱、月亮、海洋,

他转身

掏出一壶清酒,

“让我们暂且将答案欠下。

我并非无知而赊欠您的时间,

当我满载宝藏归来,

如骄傲的海盗,

您会得到比这更多的财富。”

那女郎只是笑着,

含泪,低头如苏丹的新月,

“在史诗开始之前,

您对我这样说,

那时候我从悬崖上跳下,

被一截白色的麻带拦住,

那是雷霆所赋的自由。

我跟在您的身后,

看见您把头依偎在妻子怀中,

像个孩子一样敏锐,

使英雄情欲难耐的,

竟然是母亲子宫的香气。”

那骑士拿起没有剑鞘的剑,

朝着黄金之国不再回头,

登上洁白的骨梯,

幽灵的絮语从谋杀说起,

世界最古早的

象征人性的职业之一。

“连美惠三女神都不知道

生命的流苏将织成怎样的图案,

难道她们不仅瞎了眼,

同样也不穿衣服?

否则套在她们身上的命运,

怎能不使友好善良的女人,

在她们的染缸中偷偷下毒?”

“春天,

三个少女随着蒲公英飘落,

夏天的新娘灌满黑夜薄荷的风,

她的呻吟被蝉鸣吞没。

秋天的姬妾将麦浪和碎花,

愤怒地浇筑成发卡。

冬天的母亲像雪一样飘满

世界最古老的城市,

温暖、顺从、回忆着夫君。

阴影中潜行的剑刺杀最后一个,

迫使天国的百花堕落人世

年复一年地开放

枯萎。”

骑士从黄草原中摘下

一朵无端紫色的小花,

她的根就像女人的小脚,

带着泥土的羞怯和坚实,

她走得很疼

告诉骑士

就像鱼儿被劈开了鱼尾,

就像大江被顽石击溃分流,

一面涸辙在幼发拉底河南部的沙漠,

一面朝着回忆的东方

像个骑士一样奔走。

于是他低头,

狮身女人的发卡无声地掉落,

骑士捧起大地母亲的血液,

埋在已经空掉的钱盒,

把紫花的后半生,

安顿在偌大的一块宇宙。

那紫花一碰见泥土便睡去了,

骑士用手为她挡去黄沙和雪花,

唯有雨点欢快的敲响空气,

能把她轻轻唤醒,

从新的梦中醒来。

把花盆放在平坦的大地,

在休憩时,

听她讲述平静之中地母的骚动。

“遥远的东方有一位贤明法老,

梦见举世无双的女人,

她亲吻了他

眼角流下一滴白色的眼泪,

法老为此发动了无数战争,

才意识到那是不详的神谕,

他为那女人立下塑像,

然后不甘地安息于最近的金字塔中。”

“又或者那不是真正的故事,

不可考证的幽灵帝国,

小小的王子看着年轻的邻国公主,

送她手上仅有的石榴籽,

汁液和汗水就像稀释的血,

女人的胭脂,

烧毁天国花园的业火,

和公主头发的颜色。”

他们停下

高塔的中心

摆着一个挖去了心脏的女人,

骑士拔剑刺向行刑者,

黑斗篷跪下如田野,

祈求他的宽恕。

“这女人犯下什么罪过,

以至于要忍受

弥赛亚也未曾受的折磨,

她的父母现在何处?

她的心脏作何使用?”

一片黑色中最黑的那个,

鼻尖瘫软在并不纯洁的圣地,

“除了海平线之外的不可知处,

没有国家她的父亲不曾征服,

除了死亡,

没有什么她的母亲不曾悟透。

她的心脏保存在这方金盒子中,

上一个宿主是大流士的权杖。

在最后一颗石榴成熟之际,

我们要用石榴浸泡它,

将它投入烈火。”

“我以征服者的名义命令你们:

马上赦免这颗心脏的所有罪孽,

以我们真神的名义,

而非虚假的异教邪灵,

以高贵公主应有的葬礼,

让她得到永恒的安息。”

于是骑士砍掉为首者的头,

黑压压的人群随他从高处而下,

并告诫他们

圣坛地板也源自种地的泥土。

当他们走下最后一阶,

紫花轻轻地叫他回头,

他眺望,

三只年幼的凤凰托起

没有心脏的躯体,

越飞越高,

燃烧成球形的闪电,

化作熊熊的怒号,

化作崩天裂地的末日号角,

化作发怒的湿婆跳起舞蹈,

化作十万年一轮回的行星坠落。

火升

火散,

黑压压的人群被压成一片泡沫,

一片血色的海洋。

接着是轻柔的雨点,

亲吻他炽热的眼睑

嘴唇,

温度相遇的那一刻,

他们必然相识了千年。

紫花啜饮眼泪,

轻轻地靠在他的腰际。

“随便掬起一点血

抹在我的泥土中,

这是你找到第三个答案的证明,

然后瓶子存下天女的泪水,

她将救你于危机。”

他们来到废弃的王宫,

枯萎的百合好像昨日才从枝头摘落,

如今已成为秃鹫和乌鸦的乐园,

而他踩上准确而唯一的道路,

宏伟的建筑大而深邃,

维特鲁威曾亲手绘制它的草图,

阿格里帕也只在梦里建设过,

那些雕塑被砸去了头颅,

壁画被粗鲁的经文盖住,

庞大的图书馆中只剩下晦涩的咒语。

有一条通往城外的沟渠,

联通了东方的河流,

骑士把紫花放在能最清晰

看见她的倩影地方,

紫花只是静静地低下头,

一直睡着。

骑士劈开层层荆棘,

鲜血在灰色的世界中染成

唯一生命的颜色,

他的双手抚摸着最后一扇大门,

抹开恶毒的灰尘,

金子所铸的智慧果

温润而虚弱地朝他微笑着。

当他伸手的那一刻,

好像光明的晨星从天堂坠落,

他的钥匙

遗失在故事中

某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狮身女人的嘱托被他

所有勇气中唯一的疏忽摧毁了。

愤怒使他力大无穷,

以蛮力推开了那道门,

看见宝座上被紫袍包裹着一颗心脏,

他看了又看

望了又望,

在过去的故事中他浪费了多久,

现在他又看了多久。

从他身后长出伊卡洛斯的翅膀,

而他正在被晨曦留下的余晖照射。

太阳母亲啊,

希望我不是最后一个看见你的真容的人。

如果征战四方的神王也不能将你留住,

如果我们的一生都在黑夜中摸索,

永远听哲学家列出各种

只有叹息的沉睡温床。

赫拉克利特曾看见一团永恒的火,

告诉我

那是否是恐怖四方的球形闪电,

是否是尘世间

最初、唯一、最后的颜色,

以及

最温柔、最残忍、最缄默的血月。

他的羽翼化作火星消失,

黄金之国的一切正被焚毁,

他摔在走过无数皇帝走过的地毯上,

装着液体的瓶子被甩开

剥离,

雨落在始终遥远的心脏上,

心脏中开出一朵紫玫瑰,

随热风吹到他的心口,

他分不清那是玫瑰的絮语,

还是贴着他的那颗心,

仍在跳动。

于是他握着那颗心脏,

玫瑰将他们带离毁灭的遗迹,

第一次毁灭停驻了此地的时光,

第二次毁灭彻底抹除了历史的记忆,

他的小小的野紫花在火焰中,

被吹散成不知道天上的哪颗星星,

她的眼睛好像一直注视着他,

如同她的吻,

她在他的心脏跳动的情话。

那颗拖着心脏的紫玫瑰,

如今同她的任何一个祖先一样大,

新鲜的露珠垂在外侧将枯的花瓣,

静静地躺在他的怀抱里,

默默地凝望,

这就是一切历史的全部,

在她馥郁的香气中,

安详的月亮从天幕的隐侧升起。

“爱我的

在烈火中永生,

而你是一个功勋的纪念品

还是睡在梦中另一侧的

天国花园的女儿。

如果你是一位公主,

请吻我的额头,

我将您放进庄重的森林,

祖先潜入生命的河流,

潜入一万座城市,

梦见毁灭与征服的神王,

梦见紫花睡在月亮的摇篮中。”

于是玫瑰紧闭了她的花朵,

与骑士一起渡过泛滥的母亲河,

越过脚下非预期的故事,

玫瑰从狼母亲讲起,

接着被太阳烤焦的城市巍然矗立,

狮身女人

苟活徐娘,

看见死于谜语的人,

带着淬火的武器,

被洗净了骨头,

灵魂再一次如圣光升起。

他满载宝藏归来,

如骄傲的海盗,

三个谜语:爱、月亮、海洋,

三个谜底:死亡、太阳、飞翔;

她是天国花园的神女,

是缄默的紫玫瑰,

是举世无双的女人,

是淹没在火中的紫野花

是年轻的邻国红发公主,

是他那雪一样的

既是母亲又是妻子的恋人。

她在悬崖边等了他多久,

他就在宝座前望了多久。

他在金字塔下永远睡着了,

耳中回荡着紫花的安魂曲,

黄金之国的一切都曾归她所有,

唯一她能拥有的更多财富,

是那故事写在另一面的,

勇敢的骑士。

子夜吴歌

今夜

我想到

山风

海风

河那边的夕阳

一个你

你的阴影躲在光后面

像记忆中的雕像

像不会承认的史记

像我的心

随着楚江落日归西

望着星月与你

沉沉坠去

绿鸭子

辽阔的江水

星月

辽阔的词组成

我词句的长河,

一缕乡间炊烟入静,

扁舟带着你离开,

颠簸

恐惧

鸭子随时掀翻浑浊的江水,

岸边点名少了一人,

再回头,

多了那一只鸭子,

正静静地浮在水面,

看同伴的角斗。

安眠

我吃了消炎药、复方甘草片

四个小时过去,

又吃了思诺思,

现在我正等待着睡魔将我审判,

最好像第一次那般,

立刻将我放倒,

我只奢求一个梦,

一个无关于我存在的

美好设想,

也许你给我的

都是我做得最好的东西,

但我只想要,

哪怕在真正的故事中拥有一席之地,

而不是虚假的幻境之城。

药物

困倦

断片

被我意外而无力删除的诗歌

将我暖融融的梦境冰凉

我灰蒙蒙的梦境压暗

将我的美妙的

精神病人的句子

点缀而出的时间

连带着前四个小时的记忆

一起烧灭

行舟

子夜行舟,

一卷清瘦的长发在

风中飘落如柳,

一支后悔到昨日的歌

随船沿而逝。

追随

我的朋友

舌头上酥麻的三个音节

组成照片的背景

无形的手爱抚着头皮啊!

像年轻的母亲拍出了

婴儿的困倦

而睡眠与死亡

本就该一同发生

我的摇篮曲呀

不比风儿还轻

你的歌词是什么

以不必退让的答案

击退那些漠视的恶意

推翻所有谣言

推翻梦中不清晰的大山

我要在你的心口画圆

时间凝合了凋落的天竺葵

让年轻的追随者

只在史册中瞻仰不腐雕像

让文字稀释亲历之痛

告诉耶稣:

没有神经,没有爱

没有出卖者的吻

请您一定要记得,在那间小教室里,您还不曾将王冠顶在我的头上,那时我将头靠在您的胸前。如果幸福是易得的,那说明未来还多过足以幻想的日子,而只要我感到幸福,我就愿意再从头和您一起踩过所有伤痛。一生的长度不值得换来这短暂的秋日一瞬,我在监牢中,在无尽的悔恨中希望不曾遇见您,那样我将会成为一个平凡快乐的普通人,手上捧着不能自主的书本,幻想着高贵的战士的泡沫,而当您和您的王冠落下时,您就将冉冉升起,成为星座。

只有你可敬的缄默是美德……我不可知的神灵呀,是原谅,是忏悔,是生命最后的夕阳才发现的原罪。

Bang-Bang

我五岁

他十五岁

Bang

bang

第一次学会痛苦地成长

是慢慢遗忘

别去看心口的伤痕

手术剜掉的一块肿瘤

切开这丑陋的腐物

连亲吻他的鲜花

都是圣光所化

他从辉煌的圣坛打中我

我顺从地倒地

像温顺的羔羊倒地

我是唯一无血的尸体

我们长大

而他开始吻我

—多么可怕的声音

一朵飘在云上的玫瑰

尚未明白自己的价值

便被皇帝摘去

—多么可怕的寓意

一朵溺死在金樊笼的玫瑰

他吻着我花瓣似的眼角

口吐魔咒锁住彼此

—多么可怕的未来

他骑着竹马来

我折下青梅

他玩游戏总是赢

我匐匍于高大的背影

然后我们长大

我要像失败者一样溃逃

于是他把我做成:

永远爱着他的傀儡

云石雕像

活在他的记忆宫殿里

围绕时光漫游的定桩

书写崎岖的前生

他们

随你潜入尘土

唯你又重生

就像不可祈求的相遇重现

从暴风中驶来

黑夜中离去

梵高驾驶着阿尔忒弥斯的马车

所有星子炽热模糊

落入你的身体

弹口被无数爱人放上玫瑰

就像你恍惚不明的双眼

紧紧拽住我失重的心跳和懊悔

分离对你我是不平等的条件

不可名状的圣洁忧郁

使我写下三个爱的代价

鲜花、鲜血、鲜艳的旗帜

怀里的云石雕像

只是某种亡羊补牢的诗句

文字是历史的宗教

能否拘束你白色的灵魂?

黑浪淌过汲水的梦

埋葬着无数精神死屑

月亮

强大阴性的主宰

从荆棘花海中升起

天幕如酒杯中的银月

然后

一颗枪子结束了你的生命

就像七百年前无数异乡人点起的火把

快牵起我的手

快离开这里

在你来到和离开这里之前

海岸线尽头都是灰色的颓垣

先知

你无权决定我!

任凭你精巧的陷害

折断了我的翅膀

我也要向所有人宣布

起码有一个活人

不按照圣经的模样活!

你看见了什么

漫山遍野的坟墓

青草、黄蝶

吹过和煦的微风

吹过久违的阳光

闭上眼睛

几个幽灵轻轻围在身边

他们要带走那颗心脏

蝴蝶叼走的心脏

超越一切惊怖的诡像

拍打着双脚

昔日做黄昏的笔笺

今日化作碑旁石像

与扑火的夜虫相伴

终途渐趋西南。

给那离去之人

即使你不信,它就在这儿,

皮质干涸瘙痒,灰叶似的静脉

刺痛双目,拿走明亮双眸

他说停下,停,借我一支时光笔

这里埋下信史,那里戳穿心室

把你的记忆如假包换陈述

把你的梦境翻箱倒柜清洗

大演奏家

呓语若真比单曲动听

为什么仍戴上耳机

你不能手持两样乐器

喉咙与双手思考相同节奏

乐器遵循各自声部法则

他休止 她代替

钢琴打下沉重的基调时

舞鞋才能交叠在重奏

此刻呼吸着所有嘈杂

还能将耳机摘下

俱寂的存在和着呓语

我迷恋时

我迷恋时像朵云,像口齿不清的

棉花糖,闭上眼就追赶一条鲑鱼

灵活地遨游在深黑色的识海

如楔形文字一样清晰

我想象一条不存在的鲑鱼,闭上眼

悲剧还有回转余地,他就在梦里

走穿未来的可能性,逻辑严谨

我为他指路,岁月都承他丈量

但我既没有见过具体的鲑鱼

也从来不期望他从照片走出

直到我逝去之前

八十年人间还受真实磨砺

梦觉

浅眠第一步是失去时间的空间感,

我在成都的床上躺着,过一会儿就来到了绵阳,

马上要开学而我忘记订机票,

点开12306红色字体显示一片售罄。

没有人管我,一只无形举手抓着心脏焦迫我懊悔,

那开学考题是什么。